环境荷尔蒙对人体的影响是令人担心的。目前可以肯定地说，在日本，野生动物的繁殖已出现异常现象，而且科学界也普遍认为，这种繁殖异常现象在人类身上也存在同样的可能。繁殖异常现象的存在将给物种繁衍带来灭顶之灾。最近公布的研究报告表明，日本年轻人的精子数量在不断减少。针对这一现状，日本《牛顿》月刊记者采访了日本著名的精子形成研究专家森千里副教授。

记者：人们对于环境荷尔蒙的担心和不安日益高涨。首先，想请您简要地谈谈，荷尔蒙是一种什么东西？

森千里：在动物发育形成和成长过程中使体内保持一定的荷尔蒙等，是十分重要的。经过内分泌腺合成，荷尔蒙因素则根据生物体的需要而不断往血液中释放。在到达目标细胞并与“荷尔蒙受纳体”结合后，便会产生荷尔蒙作用。所谓荷尔蒙，在希腊语中的意思的“产生刺激”。

记者：荷尔蒙究竟有多少种类？

森千里：荷尔蒙，是根据其种类分别对生物体器官和组织产生作用来划分的。主要种类是调节成长的“生长荷尔蒙”等。也可以大致分为与女性化和男性化相关的“女性荷尔蒙”和“男性荷尔蒙”。

荷尔蒙的一大特点是，即便是极微量的荷尔蒙也能产生很大的作用。它在血液中的浓度，即在1毫升血液中，从10亿分之一克的血液里，仅能提取1兆分之一左右的荷尔蒙。

一、正常荷尔蒙作用所受到的影响

记者：环境荷尔蒙究竟含有什么物质？

森千里：环境荷尔蒙的官方名称是“外因性内分泌紊乱化学物质”。日本环境厅于1998年5月，将今后的对策方针做了综述，并发表了题为“环境荷尔蒙战略规划SPEED'98公告”。SPEED，是“环境荷尔蒙战略规划”的英文写法“Strategic Program on Environmental Endocrine Disruptors”之每一单词词头大写字母的缩写组合。

其中，将环境荷尔蒙作了补充说明，即进一步阐明环境荷尔蒙是在“作用于动物体内的情况下，对生物体内原本营造的正常荷尔蒙功能施加影响的一种外因性物质”。

记者：1997年7月，日本环境厅曾经公布的中级报告的内容为什么不能继续代用呢？

森千里：因为当初，环境荷尔蒙仅被定义为“与受纳体结合时会产生与荷尔蒙作用一样的作用，但却会妨碍正常荷尔蒙作用的一种化学物质”。而最近公布的SPEED战略规划，则明确指出了即便环境荷尔蒙不直接与受纳体结合，也能成为对正常荷尔蒙作用产生影响的一种客观上存在的化学物质等。

化学上的某种剧毒致突变物质如二恶英等，是不能与性荷尔蒙受纳体相结合的。因为当它与某种细胞内的蛋白质相结合时，会使遗传因子活化，对荷尔蒙作用产生影响。现在正在探讨将这样的机理融合进环境荷尔蒙里，究竟会发生什么作用。

记者：那么，环境荷尔蒙究竟有多少种类呢？

森千里：迄今为止公开报道的约有70余种。这其中，约有40种以上是农药成分。在PCB、二恶英、重金属和塑料的原料中，也含有某种化学上的双酚A等。今后预计会进一步加强这方而的调查和研究。

记者：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环境荷尔蒙课题研究的？

森千里：我原先并不是研究环境荷尔蒙的专家。我的专业是，专门从事与精子形成相关的基础研究和因医药等对生殖器官所产生的障害亦即对下一代所祸及的影响等这类课题的研究。譬如，在治疗癌症时，抗癌剂的施加和所施行的放射疗法之副作用。受到治疗的男性在得到孩子时，则要弄沾化疗等副作用是否会对孩子产生恶性影响。我认为很有必要重点调研_下，其中对精子的研究尤为关键。

记者：您曾经在美国从事过这一领域的研究吗？

森千里：是的。1990年以来，我先后几次应邀到美国的国家环境保健科学研究所（NIEHS）和环境保护局（EPA）专门从事精子的研究。这两个单位，可以说是美国环境荷尔蒙研究的中枢机构。

后来，我参加了美国主办的环境荷尔蒙的研讨会。我想，这些学术活动对于我回到日本后继续深入这一领域的研究是大有裨益的。1996年，我与其他研究人员一起，在日本创立了“精子形成、精巢毒性研究会”。最初，参与该研究会的成员并不多，但到1998年举办第三届研究会时，其场面十分火爆，成果喜人。

二、人与野生动物的荷尔蒙有共同点

记者：日本的研究表明，现已公认野生动物中的生殖器发生了异常。那么，人的生殖器是否也会像野生动物那样发生异常呢？

森千里：这项研究很有必要，也可以说现在仍处于模糊的研究阶段。现仅限于动物身体的研究而从未在人体上做过实验，任何人都不能一语定论。但动物身上显露出的异常现象，迄今仍在研究采用什么办法来抑制，眼下十分需要确立有效的预防方法。若能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则环境荷尔蒙对人类的影响就会消灭在萌芽阶段。环境愈好，异常现象愈不易存在。

伊太病和水俣病等，从以往的公害来看，最基本的症状在动物身上已普遍显现，因为任何动物都有相同的生殖器因素。

记者：它们的受体内也含有吗？

森千里：荷尔蒙、荷尔蒙受体，都会产生荷尔蒙作用。在这一点上，鱼类、两栖类、爬虫类和哺乳类动物是一致的。

记者：这么说，动物身上的异常现象，很有可能祸及人类了？

森千里：是的。

三、对人体的各种影响

记者：环境荷尔蒙对人体的影响，迄今是否已弄清？

森千里：环境荷尔蒙对人体的影响，迄今可以说仍未公布权威性的评论。许多疑点还处于探索阶段。

环境荷尔蒙的许多物质具有积蓄性，以生态形式完成生物浓缩。就像我们饮食中的“食物连锁”，它也是有序性完成浓缩的。也就是说，环境荷尔蒙排放到环境中的浓度也存在所谓的被稀释问题。与欧美人相比，日本人好吃鱼类和介类等海货。特别是贝类，其生物浓缩程度已探明非常之高。人们食用了它，它就会在人体内不断产生积蓄。

在喜欢食用贝类的人中，目前已经发现了最大的问题，即这类人的精子数已有所减少。继而诱发睾丸滞固和子宫内膜症等生殖器官出现异常问题。二恶英等的作用，已被揭示很有可能是导致免疫异常和先天性过敏症等发生的直接原因。现在仍不明确的是，环境荷尔蒙是否就是造成精巢癌和乳腺癌的元凶，其研究工作仍需继续深入。

关于对下一代的影响，已经有明确报告揭示，即在胎儿期受到环境荷尔蒙影响的人所生的孩子，已发现其精子数减少和生殖器官异常现象。这类病例世界各国已陆续发表不少，但仍未找到确凿的证据。

最近，研究人员对若干年轻人进行了简单的切片取样。受环境荷尔蒙影响的人日益增多。遗憾的是，现在仍查不明具体原因。

记者：从所说的“切片”来看，是否有人已出现“行为异常”？

森千里：是的。通过动物实验等确实已发现“行为异常”-环境荷尔蒙能对神经系统产生影响，目前已有几份报告披露即它会引发“异常行为”。但现在的社会现象与环境荷尔蒙又直接融合在了一起，这就使得研究工作空前复杂化了。仅仅通过研究手段来找到有说服力的证据，确实有一定的困难，至少在现阶段仍举步维艰。

四、人的精子量减少的可能性在增大

记者：人的精子数真的在不断减少吗？

森千里：截至1997年的调查表明，出现了“精子数正在减少”和“没有减少”两种结果相悖的报告。

记者：这类调查，是否也包括了日本的数据？

森千里：调查的范围，日本的数据非常有限，几乎全是其它国家的数据。在美国，1996年间，一直有报告说没有发现精子数减少。但到1997年11月，却有研究论文发表，公布美国人的精子量在不断减少。

在日本，帝国大学的押尾茂讲师始终不渝地在献身于这一领域的研究。押尾讲师，曾在第三届“精子形成、精巢毒性研究会”上发表论文指出，他曾对34名身体健康的日本年轻人进行研究，令人吃惊的是，竟然没有一人的精子浓度和活性显示正常。

对某个人来说，或许他本人能意识到自己的精子数有不断减少的可能性而且这种感觉率亦愈来愈高。但，仍不能断定确实是环境荷尔蒙造成的。

记者：精子数的减少，仅仅归咎于环境荷尔蒙的影响吗？

森千里：仅就这一点来说，现在的研究状况仍难以一语定论。过去曾经断言过，精神紧张等也是造成精子数减少的原因。

有说服力的实例眼下不多。以前在美国，曾将能防止流产等用途的DES药物让母亲服用。DES是一种复合女性荷尔蒙。发表的报告已经确认，在胎儿期受DES影响的成人男性中，出生长大后，其精子数减少而且质量下降。越南战争期间，也有不少军人受到二恶英的影响。研究报告已明确指出，这些军人的精子数已减少等。但，后来又有论文将上述两项研究成果给否决了。所以，现在仍是孰是孰非莫衷一是。

也就是说，环境荷尔蒙与精子数减少的因果关系迄今尚不明确。但通过操作老鼠遗传基因的实验等业已证实，荷尔蒙对胎儿期的作用是不妥当的，它会导致胎儿出生成人后的精子数量不断减少。

记者：在异常精子中，是否还存在运动率和畸形等问题？

森千里：存在。甚至难以置信。对动物进行实验时，由于环境荷尔蒙的影响，它们的受精率和交尾率都有所下降。所说的精巢组织变化在发现异常之前，其精子数就已减少，进而引起精子的活性减少。在对人进行研究时，得出的数据发现，人体的精子数已减少，精子的活性出现异常恶变，迄今的研究表明，人体不仅存在精子数减少的问题，而且还存在精子的畸形率有增无减的态势。而精子活性下降的事实世界各国已有过多例报道。

就人体来说，精子数的减少和活性的下降，恐怕早已预示出某种不详的兆头，这绝非危言耸听。因为从精子的尾线上来看，跟动物实验时发现的情况一样，人的精巢也发生了异常等，所以精子的未来前景确实令人担忧。其可怕性眼下只能推测，但持否定观点的人也不少。

人能否会像动物实验那样得出相同的结论，现在下定论恐怕为时尚早。这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课题。但人的精子状况进一步恶化的可能性也不能否定。当务之急，就是时不我待地进行这方面的深入研究。

五、胎儿最初阶段受环境荷尔蒙的影响最大

记者：人体在什么时期特别容易受到环境荷尔蒙的影响呢？

森千里：在胎儿期的初期，有低浓度的影响。婴儿一般都是在受精后约280天才出生，精巢则是在出生后的最初两个月内形成的。妊娠初期的3个月之内，母亲受环境荷尔蒙的影响则易患上风疹病等。这就会给孩子残留下白内障、听力衰减和心脏病等障害。同样，体内的荷尔蒙发生异常时，其生殖器等内部也容易发生异常。

精巢与卵巢，在胎儿期就会使荷尔蒙的平衡发生变化。通常，人体若是Y染色体的话，则肯定是女性。这种Y染色体即便最后有迹象会形成精巢，它也不会成为精巢的。

再者，由精巢来分泌所谓的“睾丸激素”荷尔蒙的话，某些Y染色体在外观上看仍是女性。睾丸激素施放时，若有受体来接受的话，它就是女性。在这一状况下，就能确认出代谢异常的疾病。

记者：某些Y染色体虽然从怀胎的胎儿外观上看仍是女性，但她能成长吗？

森千里：能在胎儿期的各个阶段，始终保持着荷尔蒙的微妙平衡，这对于性的形成和发育，是十分重要的。此外，它对将来的生殖能力也有重大影响。

记者：在胎儿期，是否还存在荷尔蒙适时定量之类的问题？

森千里：不能排除。不仅存在量化，同时也存在适时的问题。通常的荷尔蒙，其浓度并不是那么太高、最好是在所需要的时期内拥有所耑要的荷尔蒙量。总之，环境荷尔蒙的罪恶就是破坏了原来的体内荷尔蒙的平衡。这就是问题的根源所在。

六、对婴儿期的免疫机能会产生影响吗？

记者：除上面所说的胎儿期之外，还有哪些时期容易受到环境荷尔蒙的影响？

森千里：易受影响的时期仅次于胎儿期的是婴儿期了。婴儿的营养主要来源于母乳。也就是说，母乳中的污染物质能直接被婴儿摄取。虽然在这方面的作用还不能肯定，但母乳受环境荷尔蒙的污染后使婴儿免疫功能产生异常的现象，有些学者早已揭示过。

记者：在体内存在着好几种环境荷尔蒙，它们分别都有哪些作用呢？

森千里：不少报告都指出有所谓的相加效应。就是说，两种化学物质会产生相同的作用，完全有可能在1+1作用下，使副作用变成2倍。譬如，单个物质化学的浓度并不高，但若使几种化学物质同时存在于体内的话，就会大大超出国家规定的各类标准。这点毋庸置疑。

从以往的化学物质毒性检查来看，化学物质是否是引发癌病的罪魁，这一直是一个值得研究的大课题。总之，单个化学物质的安全性经研究可以说是有所保障的，关键是多种化学物质的叠加。实际上，精巢、子宫和卵巢等生殖器官是不成什么问题的，它们各自都有免疫单个化学物质侵袭的能力。

但话又说回来了。那些本来就残存在人体内的叠加性的化学物质在生物中的副作用绝不可低估。这些物质的继续存在，则会对人体生殖器官产生致命影响。生殖器官对于化学物质具有极高的感受性。环境荷尔蒙，完全有可能变成某种环境污染物质，对某些永久性存在于人体的化学物质再产生恶影响，这无疑是雪上添霜。在下一代的儿童身上，目前已发现了这类问题。所以说，这一领域需要下大气力来研究。

七、美国已正式启动化学物质调查工程

记者：现在，对环境荷尔蒙的危害都应采取些什么措施呢？

森千里：当务之急必须着手调查某些化学物质的环境荷尔蒙作用，这类化学物质估计约有8万种以上。在美国，已就环境荷尔蒙的定性问题，正在实施一项2～3年的调查计划。1998年8月，已颁布具体检验方法，同时开始实施调查。最终检验和调查结果，预计将于2000年8月向美国国会公布。当然，这项调查工程需要巨额资金投入。

记者：被调查检验的化学物质数量上不少吧？

日本，现在已经开始启动类似的工程。我本人一直在全身心地投入这项工程。可以说，在深受环境荷尔蒙其害的人群中，日本和亚洲人恐怕要高居榜首了。

记者：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森千里：因为日本的国土狭窄，其国土面积只有美国加利福尼亚的二分之一，但却居住着1亿多的人口。相形之下，美国的国土面积是日本的25倍，但居住人口却不足2亿人。日本本土的人口密度可以说是很高的。

在日本，住宅区附近设焚烧垃圾场的状况比比皆是。与欧美相比，日本政府对二恶英等的限制和规定也不那么严格。现在的日本，污染仍处蔓延状况。这一国情，跟亚洲各国几乎差不多。

关于环境荷尔蒙问题，它与普通人生活中使用的产品密切相关，而这类家庭生活用品恰恰正是环境荷尔蒙的发生源。也就是说，我们的生活习惯发生了问题，人们的生活方式和追求目标需要彻底反思。在这方面，“返朴归真，回归大自然”的宣传教育则显得尤为重要。

对于环境荷尔蒙的研究总的来看尚需一定的时间而且要下大气力。但实际中存在的异常现象又容不得人们去继续漠然置之或作茧自缚。现在这一领域的研究仍在深入进行，但还需要制定相应的对策法规。

记者：值本次采访结束之际，您还想跟读者们说上几句吗？

森千里：是的。对于环境荷尔蒙危害的问题，我认为没有必要像昔日的“经济大恐慌”那样造成人人自危之感。这只需因势利导，科学对待，有效解决。待别是对于生殖能力来说，我认为成年人应考虑一下自己日常生活中的各个阶段的习惯是否存在着问题。要不遗余力地为自己的子孙后代着想。无论干什么事情，都要从环境角度着眼。我想，只要全人类共同努力，根除环境荷尔蒙的美好明天一定会早日到来。

[《牛顿》（日），1998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