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临床科研就是两手都要硬,这是国际化高端人才的必要条件。一个优秀的医生肯定既是一个优秀的研究者加优秀的实践者,医生所受到的教育和获得的学位是最高的,在英语里,医生、博士本是一个词。

――虞先濬

 

 

  虞先濬(上图)是那种你和他一照面就能留下很深印象的人。这位复旦大学胰腺肿瘤研究所所长、复旦大学附属肿瘤医院胰腺肝胆外科主任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喜欢穿那件印有自己科室Logo的蓝色T恤,那天在和他见面前我先在廊墙上看到他们科室的简介,实施中的自然科学基金课题和已刊发在国际刊物上的论文,其中虞先濬的名字赫然在列,既有课题又有论文,所以一坐下来我就问他怎么看临床医生和医疗科研间的关系,因为我不止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外科临床医生关键是一把刀,对他们提科研的要求,让他们也要发多少SCI论文的导向是有问题的。谁知我刚提出这一问题,就遭到虞医生的批驳:我认为临床科研就是两手都要硬,这是国际化高端人才的必要条件。我从来不相信高分低能的说法,考试考得好也是本事,因为学习是最艰苦的人类活动,学习好的人一般也具备能吃得起苦、认真做事的特质,而且一定掌握了正确的方法。读书锻炼是一种能力、方法的训练,读书好的人一般能掌握好的方法。科研也是如此,科研是一种最高端的思维艺术行为。虞医生的一个强烈观点是:那种认为临床医生不能做科研的说法是懒人说的话。虞医生认为一个优秀的医生肯定既是一个优秀的研究者加优秀的实践者,医生所受到的教育和获得的学位是最高的,在英语里,医生、博士本是一个词。
 
  说这番话时,身着蓝色体恤的虞医生声音有力,肢体语言的配合,令他的话使听者的我印象深刻,加上他的上海话口音,我马上感觉到,这是我采访过的启明星中一个难得的有很强个性、且毫不隐晦自己观点的正当年的外科大夫。看到虞医生,我觉得他有点像当年因断肢再植蜚声世界的陈中伟教授,差不多的好身材,一样的豪爽性格,对自己的外科医生职业都有强烈的自豪感。而且都是上海人。
 
  此番访问虞先濬,是因为他前不久入选2012年度的上海青年科技启明星(跟踪)培养计划。我们约好早晨8点开始采访,但那天早晨卫生部检查组突击检查,虞医生是必要到场的人员,所以我们的见面推迟了半个多小时。见面后,虞医生告诉我他当天要做5台手术(两台胰腺癌根除术,3台胆囊癌根治术),中午还要见一位拟引进的学者,我闻之真的很尊敬这样的救死扶伤者,同时也更抓紧了采访,心想不要过多耽搁他的时间。

 

  1971年出生的虞先濬,1989年从上海交大附中毕业后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上海医科大学。谈起医生这个职业的选择,虞说与他父母从小灌输医生很伟大、受人尊敬不无关系,而他喜欢做医生也与80~90年代其母亲生病的医疗经历有关,庸医和良医给病家带来的巨大差别令虞先濬感同身受,也影响了他的职业选择。
 
  上医大毕业后,虞先濬进华山医院普外科,师从倪泉兴教授。倪教授是我国胰腺外科的权威,被虞先濬称之为再生父母的倪教授不仅学术造诣深,临床经验丰富,而且待学生循循善诱,待病人仁心厚道,虞先濬是倪的第一个硕士和博士,作为开门弟子,虞从倪老师那里学到了许多会影响他一生的东西。虞举了一个例子,在华山医院时,著名手外科专家顾玉东教授和倪老师都是全国劳模,他们的特点是晚上要看书,每晚都要看与业务有关的书籍材料。
 
  看书这一点虞先濬牢牢记住了,他每晚写病史要写到10点多,晚10点后再读书。从毕业开始工作到现在做了复旦大学附属上海肿瘤医院胰腺肝胆外科的科主任、教授、复旦大学胰腺肿瘤研究所所长,虞先濬坚持天天晚上看文献到凌晨1~2点才睡觉,不仅查看各类科研文献,还会因为在临床上遇到的各类问题查看书籍,图谱。他的信条就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小问题,任何线索都要搞到水落石出才行。
 
  虞先濬把少睡觉、多读书视之为必然,他认为一个人要冒出来,开始的5年尤为重要,除了拼身体、拼能力,还要拼吃苦精神,最后还要拼机遇。就是要少睡觉,多做事,多看书,“现在碰到有趣的手术,我就会查图谱,画下来,再去实践,不学习怎么行!”
 
  虞先濬的这种观点除了受到倪老师、顾老师这样的大家的影响外,也与他在著名的美国贝勒医学院、安德森癌症研究中心做博士后研究期间美方老板的言传身教有关,“我在贝勒时,我们的大外科主任、大老板早上7点到,7点半开刀,下午三点开始查房看病人,有时看门诊,处理各类事务,晚饭后睡一会,半夜又爬起来开始写论文和基金,这个临床医生已经有200多篇文章了。”

 

  或许是这样的榜样,这样的拼命精神成就了虞先濬。从医近20年来,虞先濬在前人的基础上,带领团队在国内较早地开展了胰腺癌早期诊断和以手术为主的综合治疗研究;创新地应用“减黄-介入-手术”三步法,提高了手术切除率;创新地胰腺癌“多时相介入综合治疗”,提高了生存率;开展国内最大宗的“胰腺癌淋巴转移特性的研究”,指导合理的淋巴结清扫。
 
  虞先濬领衔开展“胰十二指肠切除术中线性全封闭型胰管空肠吻合术的研究”,论文发表于美国Journal of Surgical Research期刊,该临床技术创新,在手术技术这一长期为欧美发达国家垄断的领域中提出了自己的观点,并由美国著名的胰腺外科医生配发了commentary,予以了对原创性成果的高度评价,获得国际同行的认可。
 
  虞先濬还在国际首创腹腔镜微创技术引导术中放疗,将外科微创技术与术中放疗技术相结合,突破了放疗在胰腺癌上运用的局限性。
 
  凭着这样的成绩,38岁的虞先濬受命担任上海肿瘤医院胰腺肝胆外科主任、41岁被任命为复旦大学胰腺肿瘤研究所所长。
 
  目前,肿瘤医院胰腺肝胆外科门诊超过每年一万人次,每年收住院病人1 500例,手术根治胰腺癌超过300例,肝胆肿瘤手术超过300例。科研上他们整个团队3年里获得6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发表SCI论文20篇,总影响因子80分,获得中德科学基金国际合作项目,省部级以上课题8项,总的科研经费700万。
 
  虞先濬告诉我,除了临床和科研,今年他还联系引进国际肿瘤界权威杂志《Cancer Letters》在复旦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复旦大学胰腺肿瘤研究所成立了中国上海编辑部,负责中国地区审稿编辑工作。目前,虞先濬任用了专门的编辑助理和研究助理。实验室固定专职PI2人,专职编辑一人,其余大家轮,比如一个博士生毕业前半年在编辑部,两年在实验室。临床口的人也分组,每人一年里可以有3个月离开临床到实验室轮转,再看点东西,整理一下思路,这样才能做到实践发现问题,理论研究寻找答案,再回到实践中去。
 
  在这样的制度安排下,虞先濬希望能逐步达到这样的境界:能给别人讲清,胰腺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哪些特异的生物学行为?其次才是这种病如何进行规范化治疗,最后才告诉患者你这个刀应该怎样开。
 
  虞先濬在不少同事和同行眼里被视为是全才,他能讲、能写,能开刀,而且刀开得很漂亮。虞先濬说他更看重科学研究者这个身份,“要成为某一专科的高端人才对这个疾病必须有深刻的认识,这就是科学研究。我反对这样一种说法,‘我以前开过一个什么病人,病人活了几年’,而最赞赏‘我做了多少基础研究和正规的前瞻性临床试验,得出了一个什么结论’,这才是真正有水平的。”

 

  通常,虞先濬每周一三五常规手术,二四上午专家门诊,手术一般要到下午5点才能结束,晚饭基本上是在病房吃,“你如果有空下午5时后来我们科室看看,这时我们科室开好刀的及实验室的人都会到病房来了,汇报总结一天的工作,很热闹的,院长说我们是5加2,白加黑(每周五个工作日加双休日,白天加黑夜都处于工作状态)。”
 
  那天和虞先濬的访谈只有一个多小时,尽管时间短,但是谈的质量很高,关键是我不忍心再多占用他的时间,因为接下来5台手术正等着他。我感觉他是一个很有想法、观点独到且勇于直白表述的临床科学家,和这样的人交流,记录下他的想法,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对虞先濬的访问实际上提出了一个话题:从提升干劲和倡导多拼搏、少睡觉、多看书(钻研问题)、多干活、多出活的精神状态,或许是较普遍、有效提升中国科研(包括临床医学)水平的一个值得关注的方面。在工作条件、研究经费已经得到很大改善的今天,再来关注如何尽快缩短我们与发达国家差距的问题时,可能更要提倡人的精神状态,强调拼搏进取的拼命劲头,这是现在我们相对欠缺的,虞先濬的故事给我们提供了一个范例。

 

江世亮采写自2012年10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