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科学家忧心忡忡地等待和默默隐忍地坚持时,他们也在翘首未来,筹划自己的项目该视新冠肺炎疫情作何调整。

3.2

一切没有如果

如果这个冬天一切按计划进行,那么美国罗德岛大学的微生物学家贝莎妮 • 詹金斯(Bethany Jenkins)原本准备登上长274英尺的“亚特兰蒂斯”号(Atlantis)科考船。但是,当新型冠状病毒(SARS-CoV-2,简称新冠病毒)开始感染世界各地的人们并蔓延到美国海岸时,一切都发生了变化。2020年3月中旬,詹金斯收到消息说,其团队的出海科考之旅已被暂停。

但是,随着詹金斯和她的团队开始重新振作,她不喜欢再做无谓的假设——如果科考之旅继续进行,原本会怎样。

她说:“船上的人把家人抛在了后面,如果我在海上,我将无法帮助陆地上的任何人。”反之亦然:“在这些科考船上,四个人共享一个浴室,驾驶员共享驾驶室,专业船员共享机舱和住舱。如果出了什么问题,那真的很糟糕。”

随着新冠病毒传播到地球上除南极洲以外的每个大陆,并感染了超过650万人(数据截至6月4日),世界各地的科研机构已经关闭或暂停了像詹金斯这样的现场研究,政府和卫生官员劝说人们尝试使用远程通信工具在家工作。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从事现场研究的科学家无法做到这一点:他们的项目依赖到大千世界收集新信息。不幸的是,现场研究的许多属性——国际旅行、有限的医疗检测或护理服务、长时间共享近距离的环境,恰恰也是有助于新冠病毒传播的因素。

因疫情导致的这种工作停顿使科学家感到束手无策,对未来充满不确定。当基金项目临近结题时限,当研究人员错失一年一次甚至一生一次的观测机会,他们开始应对这一暂时性危机将如何在科学界产生永久影响。学生和初级研究人员依靠现场研究学习基本技能,并收集数据以开始自己的研究,如今他们的前进道路困难重重;由于连锁效应,这也会影响未来的科学专业知识的创造。

詹金斯认为:“现在,我们正处于社会急需先进科学知识的时代,因此,科学家在同情此次疫情中真正遭受疾病折磨的人们、关心他们的健康的同时,真正的使命是要继续发展先进的科学。”

现场研究无法远程实现

“你无法与珊瑚开远程会议,”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科学家艾米丽 • 达林(Emily Darling)表示,她负责协调对全球范围内日益受到威胁的珊瑚礁的监测工作,“在水下与依赖珊瑚礁生存的生物群落在一起,是我们获得有关珊瑚礁健康状况的唯一途径,这类信息无法通过远程方式获得。”

不过,目前,人类健康是达林的首要关切。她的团队取消了前往其研究地点的旅行,要求所有研究人员暂时待在家里。她特别担心正探访肯尼亚和斐济等国家偏远村庄的团队成员,那里的社区可能与新冠病毒隔离,直到有外人不经意间将病毒传播到那里。

她说:“我们国家的工作人员可能会在城市中心获得医疗救助,但这些前往偏远村庄的团队成员得不到相同医疗水平的照顾。”

当她团队的研究人员居家隔离时,海洋世界依然翻腾不息,达林知道他们将错过重要的观测机会。他们担心的一件事是,他们可能无法充分监测到今年春季暴发的另一类事件:对海洋温度升高的致命反应,即所谓的珊瑚白化,目前这一现象正在向变暖的南太平洋扩散。

现场研究的性质使得科学家很难重新安排日程。现场研究通常不能简单推迟数月,因为到那时,科学家想要观察的自然事件可能已经结束;而且,科考船和野外观测站可能由数百个机构共享,这就要求科学家提前几年排队预约。

以詹金斯的研究之旅为例,这是由美国宇航局(NASA)领导的一项参与者广泛的“遥感海洋的输出过程”(Exports)研究项目的一部分。Exports项目旨在研究海洋在长达可能数千年的时间里,如何吸收和存储大气中的碳。他们的科考航行将监测仅在春季几周内就在北大西洋产生最大赤潮的微小浮游植物。由于目前计划的所有项目都将在疫情过后继续进行,因此,她的团队很可能要至少两年后才能预定新的航行。

在未来的数月乃至数年中,耽搁了现场研究也就意味着耽搁了研究成果的发表。长此以往将会影响决策,因为决策最好是基于最优最新的科学数据。解决时不我待的问题的科学家和政策制定者尤其担忧这一点,比如Exports项目正在收集的数据将使全球气候变化预测变得更准确。

随着其他项目也被暂停,詹金斯认为此次停工的影响将波及整个气候科学领域:“如果取消或搁置了测量气候相关变量的现场研究项目,那么,这将是海洋研究的倒退。”

美国旧金山州立大学生物学系副教授拉文德 • 塞加尔(Ravinder Sehgal)担心被新冠病毒耽搁的研究工作,会妨碍可能有助于防止下一次传染病大流行的数据收集。塞加尔研究森林砍伐如何使疾病从动物传播到人类,而他的现场研究目前被暂停。世界各地像他这样依赖于疾病进展详细时间表的研究项目很可能出现数月甚至数年的空白。

他说:“如果没有连续每年对生物种群进行监测,我们就没有长期研究所需的数据。”

疫情导致项目延期

与大多数科学类似,现场研究通常依赖于特定时间提供的资助。因此,许多科学家最关心的问题是,项目延误将如何影响博士生和博士后等处于职业生涯早期的科学家。

当学术带头人申请项目资助时,他们通常会要求项目资助一名博士生或博士后。现在,这些资助可能要到期,而学生还没收集到修完学位所需的数据,或是博士后仍在从事项目工作的情况下却不得不出站而失去薪水。

美国印第安纳大学与普渡大学印第安纳波利斯联合分校(IUPUI)的地球化学专业博士生马修 • 斯马特(Matthew Smart)就算完不成他的现场研究,照样也可以修完学位。斯马特原本计划2020年夏天前往格陵兰岛东部,他通过研究保存最完好的岩石露头的样本,来了解地球上古老的植物长出根并开始扎根土壤时发生了什么。但是,只有在8月至9月的一小段窗口期内,他才可能成行。

斯马特仍然心存希望,但他认为,这次现场研究取消的可能性越来越大。这将使他和导师的研究工作超出基金资助项目的时限,这意味着等到斯马特将来返回格陵兰岛时,他很可能已经不再是在读博士生了。

斯马特说:“坦白说,在这场疫情危机中,健康比科研更重要。为了‘踏平坎坷’,将感染率保持在足够低的水平,以免医疗系统不堪重负,我们不得不做出牺牲。”

一些基金资助项目可能可以延长时限。例如,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NSF)的所有资助项目都可以自动延期一年,此外还有得到NSF批准的其他延期情况。许多大学和私人基金会正在为因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简称新冠肺炎)大流行而延迟的研究项目专门制定例外规定。

但是,这些项目延期政策未必能保证额外的资助,只不过是时间延长了。这可能会使研究团队陷入困境,尤其是如果资助经费除了涵盖差旅费,还必须负担延误期间的人员工资时。

塞加尔说:“如果这种情况持续足够长的时间,我主要担忧的是学生将完全放弃研究,或者转向其他领域,他们受不了无所事事的状态。”

希望疫情早日过去

在集体牺牲与个人利益之间的夹缝中,科学家在思考科学研究的未来。中断正常的科研习惯是必须的,这可以挽救生命。

不过,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达林却从另一个角度看待这次新冠肺炎大流行,他认为这是科学家重新思考他们开展现场研究的一些方式的机会。她的组织已经主要依靠国内的研究人员,而不是来自世界其他地方的科学家。她认为这种模式对其他项目也可能有借鉴意义。

这样做的一大好处是可以减少他们研究的碳足迹,但这并不是唯一的优点。达林说:“我们非常了解科学资源和培训机会分布的不平等,西方的研究人员可以到处出差、坐飞机,做‘空中科研’。”她用“空中科研”一词表示研究人员大部分时间都在天上飞来飞去,而仅在一个地方短暂逗留收集数据。

她说:“这不是一种可持续的模式,也不是符合道德的模式。因此,这种新情况实使我们有机会开发用于协作、会议和研讨会的在线工具,并确定我们真正需要出差并面对面开展工作的场合。”

目前,在开始计划未来之前,大多数研究人员仍在努力掌控局势。他们远程授课、修改文章并阅读延误已久的论文。他们寻思自己如何为疫情防控尽一份力,许多人捐赠了他们目前研究工作不需要的手套、口罩和化学药品。有些人在当地做志愿者,贡献自己的专业知识。詹金斯和她的一些同事在接受了微生物学方面的培训后,主动请缨协助开展新冠病毒检测工作。

达林表示:“我们真希望疫情早日过去,这样我们才能恢复往日的正常工作和生活,我相信全世界的其他人都有同样的心愿。”

资料来源 undark.o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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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克劳迪娅盖布(Claud Geib)是一位海洋和环境科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