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修 · 辛德尔的《火星在上》一书中,人们对火星的看法反映了地球文化的变迁。

16.1

宇航员正在模拟火星太空行走。正如马修·辛德尔所指出的那样,我们对这颗星球的痴迷是一个相对较新的现象

16.2

《火星在上:红色星球的人类史》,马修·辛德尔著,2023年5月出版

当我们追溯“行星”(planet)一词的词源时,它的字面意思就是“流浪者”——星星游离迷失的光点。通常情况下,它的运动方向与恒星相同,但有时也会停顿并转向。当地球在轨道上超越某颗行星时就会出现这种逆行运动,它很难嵌入地心说的宇宙模型,但对于那些仰望天穹寻求讯息的文化而言却充满了意义。行星们提供了大量的预兆,对这些预兆的研究衍生出的知识体系则慢慢演变成了自然科学。

除了地球,没有哪颗行星比火星更受关注,它的逆行流浪现象是最为显著的。然而,正如马修 · 辛德尔(Matthew Shindell)在《火星在上》(For the Love of Mars)一书中指出的那样,情况并非向来如此。由于火星在天空中不如金星那么引人注目,在大部分历史时期里,它很少被特别关注。直到望远镜发明后,我们才渐渐喜欢上它。欧洲天文学家的观测结果与新大陆的印刷报道同时出现,首次鼓励人们将火星视为未来或可造访之地。

辛德尔是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博物馆的馆长,他形容自己的书是“人类的火星观念史”。在深思熟虑之下,他通过考察宗教、文学和流行文化追溯了这条曲折的道路。在序言中,他解释说,根据最初的构想,这个项目本来只是一篇火星探索总体性研究中的一个章节,因此他有时会尽力说明扩展篇幅的理由。本书第一章介绍了那些仅仅把火星视为“宇宙国家”中的一个齿轮的社会——包括古巴比伦和汉朝——这些社会从天空中搜寻证据,为统治阶级背书。

16.3

约翰内斯·开普勒是最早认真研究火星轨道的科学家之一

火星的故事在科学革命时期渐渐兴盛起来。辛德尔提到了约翰内斯 · 开普勒(Johannes Kepler)——但也许提得太过简略。开普勒是第一位发现行星椭圆轨道的科学家,并且通过专门分析火星来讲述了这一重大发现。到了19世纪,天文学家发现火星表面有一些线条网络,这被许多人视为外星文明存在的证据。

辛德尔在书中写道,事实证明,火星上的“运河”是一种视错觉,但他未能趁此机会讲述科学史上的一个更为迷人的实验。当学生们被要求临摹悬挂在教室里的火星模型时,坐在前排的学生能够画出精确的临摹图,坐在后排的学生却会在真实的特征中掺入想象出的线条。

令人惊讶的是,尽管有大量的材料可供使用,辛德尔在书中却遗漏了某些重要的事件。在他讨论文学作品中有关火星的内容时,他不曾提及乔纳森 · 斯威夫特在《格列佛游记》中描述过的一对火星卫星。在1877年发现两颗真实的火星卫星(火卫一和火卫二)后,斯威夫特相对准确的描述引发了广泛的兴奋之情。(斯威夫特笔下的卫星的轨道周期和距离与真实数值的差距都在一个数量级之内,这似乎是基于当时天文学理论的一次幸运猜测。)相反,辛德尔关注的是一些更为默默无闻的作家,比如与斯威夫特同时代的约克郡牧师迈尔斯 · 威尔逊(Miles Wilson),他出版了一本神秘的、包括火星在内的太阳系游记。用辛德尔的话说,在游记里,一位天使向导指出火星上有着“900万像树木一样生长的红色无性智慧生物”。

1880年的小说《穿越黄道带》中出现了一段更为人熟知的航程,其主角是一艘名为“宇航员”的宇宙飞船,这很可能是这个词在英语中的首次记录。在早期的科幻小说中,火星通常被描绘为智慧生命形式的家园,有时这些智慧生命甚至发展到了足以挑战英国的地步,在威尔斯的《世界大战》中就是如此,埃德加 · 赖斯 · 巴勒斯(Edgar Rice Burroughs)为约翰 · 卡特(John Carter)写的星际爱情故事也采用了这一背景。

在谈及较新的火星故事时,辛德尔用了三页多的篇幅介绍《全面回忆》,但对于金 · 史丹利 · 罗宾逊(Kim Stanley Robinson)雄心勃勃的“火星三部曲”仅仅是随口提及,而且也未曾提到《火星绿化》。在《火星绿化》中,合著者詹姆斯 · 洛夫洛克(James Lovelock,以盖娅假说而著称)和迈克尔 · 阿拉比(Michael Allaby)在预算范围内制定了一个对火星进行地球化改造的应急速成计划。

当动画《辛普森一家》中的角色霍默 · 辛普森(Homer Simpson)被告知男人来自火星,而女人来自金星时,他回答说:“哦,行啊,把全是怪物的那个给我。”事实上,正如埃尔顿 · 约翰在歌曲《火箭人》中所唱的那样,火星绝不适宜生存。

火星探索由机器人而非宇航员进行,这些机器人也吸引到了自己的狂热拥趸。机遇号火星漫游车传输的最后一次信息引发了大众的真情流露,科学记者雅各布 · 马戈利斯(Jacob Margolis)将这次传输自由地诠释为告别遗言:“我快要没电啦,天开始变黑了。”这种将漫游车人格化的倾向很容易让人们忘记,它们的一举一动都是由人决定的,就像用数百万千米长的无形牵线控制的木偶一样。

尽管辛德尔承认火星在确保美国的太空计划获得支持方面具有“魔力”,但他没花什么篇幅去描述它对那些靠假大空承诺发达的专制大人物所具有的吸引力。唐纳德 · 特朗普对于火星任务那断断续续的迷恋或许不值一提(他曾在推特上令人困惑地表示“月球是火星的一部分”),但辛德尔只用了几行文字介绍埃隆? · 马斯克,这多少有点古怪。毕竟,普遍看法是,马斯克代表着我们实现火星探险的最佳机会,而无论这一看法正确与否,他都已从中获益良多。辛德尔指出,火星之旅“似乎总要在未来的二三十年内实现”,这使得当前的火星相关政策可以无限期地得到合理化或原谅。

值得称赞的是,辛德尔有力地论证了,火星最具教育意义的一点在于它揭示了我们对自身的看法。建立火星殖民地的提议常常与资本主义和特权的语言纠缠在一起,它们把火星视作一种逃生舱,从而最大限度地减少了解决地球问题的必要性。如今,它扮演着人们想象中的角色(也就是曾经欧洲想象中的美国所扮演的角色),突显出向一个未曾被发现的国度输出旧观念的危险。

辛德尔总结道:“如果火星属于人类,那么它就属于所有人类,有关如何处理火星的讨论应该包括尽可能多的声音。”这场面在火星上可能难以想象,但有时候,它不会比在地球上更困难。

资料来源 The New York 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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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阿莱克·纳瓦拉-李(Alec Nevala-Lee)是美国传记作家、小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