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窃一台逃生舱是轻率之举，甚至是自杀之举。
一旦凯特进入佩特罗星球的重力阱后，“克里斯托夫 · 斯赖”号这艘科研船就无法营救凯特了。但她并不在意。她爱死了这颗星球。她押上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也许能阻止科学团队执行大清洗。凯特将一台休眠舱、一台居住舱和两年份额的即食食物装进逃生舱。假如她定量控制苏醒的时间，她能在星球表面上生存数百年，甚至是数千年。她有足够的时间去发现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两周前，凯特曾站在克里斯托夫 · 斯赖号的上层甲板上细看一张进化流程表。佩特罗星球在飞船下面慢慢旋转，星球上的明暗界线缓缓掠过观察窗。
首席工程师米诺拉走近她，说：“这个星球很失败。”
“你不知道。”凯特说。
“我们的探测器没有发现哺乳动物存在的证据。”
凯特放大流程表。在进化流程表的底部是水母、蠕虫和昆虫，在它的顶部有爬行动物、章鱼和鸟类。代表哺乳动物的图标闪着红光。
“没有有蹄类动物，没有鲸目动物，甚至连有害生物都没有，”米诺拉触碰她的肩膀，“要是我们发现一只哺乳动物该有多好。”
“我需要更多时间。”
“用来做啥？选择育种吗？凯特，我们不是农夫。我们是进化工程师。”
“但是……”
“科学团队已经投票。我们要对佩特罗星球执行大清洗。”
凯特气喘吁吁地说道：“你不能那么做！”她亲自设计出佩特罗星球进化流程表的每一步。她飞越半个星系，加入进展团队，休眠了16 000年，牺牲了一切来见证结果。现在，团队想要摧毁她毕生的工作。
“你想要佩特罗星球上的哺乳动物？你已经有了！”
星球表面上覆盖着丛林，中间夹杂一些像圣堂一般巨大的树木。天空是橘红色的，点缀一些云团。蜻蜓飞来飞去，凯特伸手触摸到一只蜻蜓。星球没有完全如她计划中那么进化，但生机勃勃。
她花费一周时间挥动大砍刀，披荆斩棘，朝着她释放的创世舱的作用区前去。然而，她没有发现哺乳动物存在的证据。没有翻掘泥土的痕迹，没有足迹，没有咀嚼过的树叶，也没有排泄物。在红外线画面中，什么都没有发现。
“凯特，”米诺拉的嗓音噼啪作响，“快进来。”
她保持无线电静默，在一棵树的板状根附近扎营。整片地景在啁啁啾啾。蓝色的蚂蚁在树干上巡逻。树木庞大得反常，树枝形成穹窿和拱道。它们怎么长得这么大？她是不是算错了佩特罗星球的重力？空气的密度？
“凯特！”
数千年前，当她接受进化工程师的职位时，佩特罗星球是一块白板。深太空扫描揭示，星球的水体中存在软体动物，陆地上有苔藓，但没有别的生物。凯特设计出17个创世舱，准备将它们接连发射，彼此间相隔数百年。第一轮释放出水生生物群、细菌和真菌。第二轮释放出植物群。第三轮放出昆虫、蜈蚣和蜘蛛。最后的几轮送出爬行动物、鸟类……以及哺乳动物。每个创世舱都包含微孵卵器、萌生缸和旨在加速突变的生物骇客病毒。她的意图是要创造生命，让生命适应佩特罗星球。创世舱将2.5亿年的进化过程——比中生代更加长——缩短到不到16 000年。
“你的举动像个小孩子，”米诺拉说道，“让我们知道你没事。”
凯特叩击发射器，说：“我没事。”
“你明白我们无法带你回来吗？直运飞船要过600年才会抵达。”
“好的。”
“我们的想法没有改变过，”米诺拉斥责道，“我们会在三天后对星球进行大清洗。我已经传送一张地形图，图中显示出你所在区域的山洞。待在休眠舱中，你会幸存下来的。”
凯特关闭了无线电。她听够了米诺拉的责备。他的科学团队对于星球表面没有表露出丝毫兴趣。他们看不起田野工作，拒绝弄脏双手。他们嘲笑她的加速进化构思。他们坚信大灾变是实现进化跃迁的唯一方式。要让哺乳动物进化出现，让大脑成长，星球需要一次流星打击，一次超级火山爆发或者一次大清洗。90%的生命得丧生。余下的生命必须挣扎地生存。根据他们的理论，数百万年之后，也许会进化出哺乳动物。是也许。
失败是常态。
次日，凯特远足到达作用区。她发现了她释放的第一台创世舱被藤蔓覆盖，闪烁光泽。另一台创世舱在数百码之外。等到下午不早不晚的时候，她已经清除足够的植被，让哺乳动物创世舱显露真形。萌生缸破裂，防护筒里空无一物。原始哺乳动物已经被释放出来。那么，它们去了哪里？它们是不是死光了？在接下来的两天内，凯特沿着那一片地区走了一圈，使用红外线扫描仪，却依然毫无收获。她精疲力竭，靠着一棵树坐下来，大声咀嚼起一块能量棒。
或许米诺拉是对的。佩特罗星球是一次失败。
她的身后开始响起叫声。
凯特停止咀嚼。那是刮擦声吗？
她细听树干内的动静。有生物生活在树木的上部结构内。她攀上一块板状根，往上爬了10米高。刮擦声越来越响。上段的树干分布着洞口，犹如大教堂的窗户一般。凯特朝一条拱道内部窥视。一个阴影在往回跑。她递出能量棒。随之出现一只动物的口鼻部和两只大眼睛。
你好？
这只生物有暗褐色的皮毛、短短的耳朵与爪子。它的样子像一只鼩鼱，但它的身子像被拉长过一般。她认出这是一只侏罗兽——是一种原始的鼩鼱，是她研发出的第一批哺乳动物中的一种。
“你这只懒东西，”凯特伸手进去，抓住它的尾巴，“你为什么住在一棵树里面？你应该迁徙到疏林草原，进化成兔子、羚羊和野牛。”
她用无线电联系了克里斯托夫 · 斯赖号。“我找到一只哺乳动物。它们生活在树木里面。”
飞船那边保持静默。
“米诺拉！不要对星球执行大清洗！”
无线电噼啪作响。“你早已得到16 000年，凯特。”
“那么再多给我几千年。把我的实验室和萌生工具箱空投下来。”
米诺拉叹息一声，“你的计划是什么？”
“计划？”凯特卷起袖管，“加速进化？选择育种？谁知道呢？”她微笑起来，“我甚至可能变成一名农夫。”
资料来源 N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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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马克·拜伦（Mark Bailen）拥有亚利桑那州的艺术创作硕士学位。他的作品曾发表于《奇幻杂志》《自然》和《小蓝色弹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