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一位生态学家用美国本土叙事讲述章鱼的故事。一位语言学家毕生致力于一种被低估的沟通形式。一种被严令禁止的派对迷幻剂或将成为医疗用药。从一本虚构小说描绘的19世纪巴黎歇斯底里症患者的生活,到加利福尼亚州红杉逐渐减少的痛心历史,再到一场南极洲的灵魂之旅,今年的夏日阅读书目从物理现象到破解密码,邀请读者沉浸体验不同学科。美国科学促进会科学与工程大众媒体研究员项目为读者撰写了9本科学主题书籍的评论文章,这些新书将在今年夏天与大家相见。

随椋鸟飞行

书评人:罗伯特 · 弗雷德里克(Robert Frederick)

诺贝尔奖得主乔治 · 帕里西(Giorgio Parisi)在他的新书《随椋鸟飞行》中定下一个自认不易的目标:要讲科学结果,更重要的是讲清楚科学家如何得到这些结果。他的最终目标是讲明科学和社会如何互相交织,这种“联合出品”如何互相塑造对方。

纵观历史,这一目标也并不总是挑战性的。全世界历史最为悠久的期刊——皇家学会的《哲学会刊》(Philosophical Transactions)几世纪以来鼓励学者自行重复实验,这体现了期刊出版者的座右铭“不能以人为据”(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的说法)。但由于科学逐渐专业化,实验技术越发复杂,对期刊内容的审查便需要一种新的系统。于是在19世纪30年代,皇家学会引进了同行评议。

不幸的是,帕里西写道,这种方式让一些科学家和科学传播者过度强调科学研究的结果,而忽视了解释研究证据和分析过程这一更加困难的任务,同时忽视强调科学具有不确定性的本质。结果导致当新的研究证据与经过同行评议的前人结果相悖时,大众会产生科学界在衰败的印象。这种不信任感进而导致科学否认主义和灾难性的后果。

本书的首章描写帕里西研究椋鸟群的群体行为的经历,这是一个关于反复试验、科学和技术进步、惊喜与愉快的故事。帕里西在随后数章中解释了为何作为一名理论物理学家要花费数十年对鸟类进行研究:帕里西并不专攻一个领域,尽管他的同事——欧洲核子研究中心(CERN)的物理学家马丁纽斯 · 维尔特曼(Martinus “Tini” Veltman)建议他应该如此,那时维尔特曼正在进行之后让他获得诺贝尔奖的研究。但帕里西认为正因他同时研究许多方向,让他能够在不同领域中寻得关联并获得新的发现。

这本书的后几章就需要读者更加耐心。譬如第5章中帕里西描述了如何利用数学方法建立他有关自旋玻璃的理论,这一研究结果让他在2021年获得诺贝尔奖,而这些内容对于普通读者可能会有些难懂。

帕里西写道,让他获得诺贝尔奖的发现只是个意外:当时他在研究用于另一个不相关问题的数学方法,但一个概念上的错误让这种方法产生了一些不合逻辑的结果,他自己对此重新进行计算后,发现了自旋玻璃方程。确实如此,帕里西这些令人难忘的轶事让我们想到路易斯 · 巴斯德(Louis Pasteur)的名言——机遇只偏爱那些有准备的头脑。

帕里西同时用幽默的口吻与大家分享了自己的失败经历,准备和直觉有时也会辜负他。比如说,他用了一整章来复盘1973年一系列的失策让他把一个想法束之高阁,而不是用“片刻思索”来寻找可能的假说。几个月后,其他三位科学家有了同样的想法,并共同发表了一篇论文,并因此于2004年获得了诺贝尔奖。

尽管帕里西表明他的目标是吸引更多读者,但这本书其实面对的是同行的科学家以及科学传播者。帕里西断言道,我们必须沟通结果和方法,与此同时传播科学的“美丽、重要性和文化价值”,以避免我们传播的内容反而助长了科学否定主义。

我感到爱

书评人:埃利 · 多尔金(Elie Dolgin

在1975年9月一个晴朗的早晨,两个大学生——卡尔 · 雷斯尼科夫(Carl Resnikoff)和朱迪斯 · 吉普斯(Judith Gips)在旧金山湾乘上了渡船。二人各自吞下了一颗装满白色结晶粉末的小胶囊,之后他们在笑声、阵阵快感,以及对彼此和全人类的深切怜悯之情中度过了整个下午。这对情侣是历史上第一次被记录姓名的3,4-亚甲基二氧基甲基苯丙胺服用者,这种药物也被称作MDMA、摇头丸,或被简称为“E”。

这之后,很多人“嗑”过MDMA. 这种药物最开始在迷幻剂辅助心理治疗的参与者中受到欢迎,然后出现在夜店和锐舞派对里的年轻人群中。之后全球政府明令禁止了这种化合物,导致地下毒品交易市场出现,一位“化学奇才”在巴西南部的一个改建实验室合成了上千克近乎纯净的MDMA,并涌入了地下市场。一位曾是牧师的MDMA界的“中心人物”捐献了这些药片,希望通过动物毒性实验证明MDMA的安全性,但之后这些药物被以现金形式转卖,也使他因贩毒获刑7年。

科学记者雷切尔 · 努尔(Rachel Nuwer)在新书《我感到爱》中梳理了MDMA的复杂而迷人的故事,用细节说明了这种曾经鲜为人知的药物如何泛滥于派对,并在争议声中成为治疗手段,强烈地象征着人类对人际关系的渴望。努尔书中的故事和人物或许不如“自行车日”的轶事那么为人所知——这是化学家阿尔伯特? · 霍夫曼(Albert Hofmann)首次有意使用LSD的纪念日——但本书依旧引人入胜。随着监管系统即将批准这类药物上市,药品级的MDMA将在澳大利亚用作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一种治疗方法,其他国家也同样在跟进,因此目前亟须提升公众对这类药物潜在效果和对大脑作用的理解和认识。

努尔书中的许多内容已经在迈克尔 · 波伦(Michael Pollan)2018年的畅销书《改变你的心智》(How to Change Your Mind)中有所涉及,波伦的书从科学、文化和历史角度深入解读LSD和赛洛西宾这类“经典”迷幻剂。这本影响力很大的著作让公众意识到这类物质用于治疗的潜在能力,标志着当今迷幻剂复兴的一个转折点。但正如努尔写道:“MDMA有其独特的历史及迷人的特点,其独有的神经机制,使其善恶只在一念间。”

《我感到爱》在某种意义上成为波伦里程碑式著作的一本续作,为早期叙述里迷幻剂的治疗潜能中未被涉及的细节做了补充。本书在科学性上延续波伦的叙述,描写了近几年来的迷幻剂研究,其如何重塑大脑,使脑重新进入一种儿童般开放和易受暗示的状态,同时强调了临床研究数据证明了MDMA治疗各种疾病(从酒精成瘾到社交焦虑障碍)的安全性和效力。

有朝一日,MDMA或将成为精神卫生治疗的基础,读者需要扪心自问:我准备“嗑”了吗?

岩石下的万千事物

书评人:丹 · 布鲁斯坦(Dan Blustein

什么东西有七只手臂,能变形成伪装成一簇海草,还能通过在壳上钻孔、注射麻痹黏液来捕食蛤蜊?如果你能猜到这是一只尝试交配时失败的雄性章鱼,被同类相食的雌性章鱼夺去了一只手臂,恭喜你猜对了!

《岩石下的万千事物》的作者是生态学家大卫 · 谢尔(David Scheel),他在书中讲到了许多如此戏剧性而有趣的章鱼小故事,平易近人而又细致入微地呈现了这种迷人的无脊椎动物的生命轨迹。本书通过细致的科学观察,将章鱼在欧洲和美国本土人民中的现代和历史传说文字化,以引人入胜的文字,尝试打破近年来人们因“八爪狂鲨”惊悚叙事所形成的刻板偏见。

谢尔作为头足类动物的研究者,通过对实验室和野外的章鱼作细致描写,打动了读者。我们跟随谢尔的视角,从最初因潜水者与巨型章鱼展开搏斗的传说而对这一神秘生物感到恐惧,到产生一种微妙的尊敬情感。随着书中的叙述,他细致地描述了自己如何进一步变成了章鱼专家,描摹他如何潜入寒冷刺骨的北大西洋和澳大利亚南部蛤床,寻找不同章鱼种群如何与环境、捕食者、猎物等等交互的线索。

章鱼研究需要多学科方法,正如谢尔在书中将西方进化史、行为学、生态学和神经科学相融,并结合了美国本土人民的认知方法。他展现了章鱼的生物学与阿拉斯加本土的章鱼历史具有关联性,举例来说,通过本土语言的演变似乎能够反映章鱼的自然史。他写道,因努特语中的章鱼“amikuk”,其词根“am-”含义是“皮肤”,这似乎能够反映章鱼从更古老的软体动物中分离,发生了关键的进化适应过程:失去外在的壳,产生皮肤以获得游动的能力。

温暖的水流让日本和英格兰的章鱼数量在过去150年中有所上升,这一现象在各种美国本土历史中也有所体现。谢尔通过讨论本土人群如何了解当地章鱼数量的变化,将这些历史联系在一起。

16.2

章鱼在美国本土故事和民俗文化中有所体现,例如这幅由库纳印第安艺术家所做的织物

书籍中一些有关章鱼行为学和解剖学的描述可能对于非专业的一般读者而言有过多的细节,但书中这种情况不多,很好地反映了谢尔在实地观察中对细节的关注。谢尔也在书中引用了一系列科学研究,包括一些相当新的工作。但由于本书并未采用文内引用的形式,感兴趣的读者需要在最后的注释章节才能查询到相关的参考文献。

阿拉斯加中南部的本土语言埃亚克语中“章鱼”一词写作“tse-le:x-guh”,其字面含义是“岩石下的万千事物”。因此本书的标题也是一种描述符号,不仅描述了章鱼的八只手臂为岩石所保护,也体现了这一独特生物仍有许多谜团等待破解。

破译密码的隐秘历史

书评人:弗朗西斯科 · 格雷罗(Francisco J. Guerrero

辛克莱 · 麦凯(Sinclair McKay)的《破译密码的隐秘历史》一书为读者准备了许多密码难题,交互探索了密码编写者和解码者间似乎永无止境的军备竞赛。本书的特色在于关注制造密码的背后动机,以及一些历史上最著名的密码编写者。举例来说,麦凯描述了萨缪尔 · 摩尔斯(Samuel Morse)在横渡大西洋时偶然想到“点、划以及空格”的瞬间。正如穿越大海的船只,摩尔斯想到词语也能够以类似的方式进行“旅程”,只不过是通过很长的电线中很短的电脉冲。麦凯也重点描述了密码破解者如何以他们的智慧、坚持和创造力破解他人长期以来无能为力的密码。这些人包括艾伦 · 图灵(Alan Turing),他带领的布莱切利园团队破解了纳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所使用的恩尼格玛(Enigma)密码。

麦凯的写作清晰明了、引人入胜,让读者在不至过于简化的情况下,理解复杂的概念和理论。举例来说,在第12章,麦凯在探讨人类基因组计划时熟练地平衡了技术细节和故事叙述,运用写作技巧将基因测序这类复杂概念与破解“何为人类”的历史故事巧妙结合。

本书涉及许多学科,包括语言学、数学、历史学、考古学、文学、生物学和政治学,呈现历史中密码如何影响了这些领域,为对这些学科交叉感兴趣的读者提供了一种丰富而深刻的视角。举例来说,麦凯在第5章中探究了密码和解码中体现出的人际关系,秘密情人们如何在诗歌、歌曲和其他浪漫表达中藏入信息,传递幽会和邂逅的消息。

本书的不足之处在于为读者准备的解码游戏难度不一、各式各样,部分包含了固有语言和文化偏见,并不适合所有的读者,同时解码的指导语偶尔不够清晰。与此同时,书中关注的历史上军用和政府用密码并不一定能够吸引所有读者,尤其是对现代密码学感兴趣的读者。本书如果能够给读者更详细的解释,或是配上密码和相关物品的图示则更佳。举例来说,麦凯在描述费斯托斯圆盘时如果能够配上示意图便会更加清晰。

但瑕不掩瑜,《破译密码的隐秘历史》一书带领读者走进密码和解码的世界,一瞥加密术的迷人领域及历史中的密码。书中的谜题和历史故事足以陪你度过一个享受的夏天。

用手思考

书评人:丽萨 · 阿齐兹-扎德(Lisa Aziz-Zadeh)

手势如何影响思考?它如何揭示语言和概念学习?我们如何利用它教学、为人父母和疗愈?苏珊 · 戈尔丁-梅多(Susan Goldin-Meadow)在《用手思考》这本全面而强有力的书籍中讨论了这些问题。这本书综合了作者50余年的手势研究结果,戈尔丁-梅多的职业生涯硕果累累,于2020年入选美国科学院,并于2021年获得久负盛名的鲁梅尔哈特奖。

在本书的首章,戈尔丁-梅多讨论手势如何体现儿童是否对学习新的概念做好准备。比如说,她和同事发现儿童有时会对一个数学问题做出错误的回答,但同时做出手势,显示他们能够理解这个问题背后的概念,这种错配可以被解读为儿童距理解这一概念只有一步之遥。她断言道,教育者必须理解这一手势以进一步推动学习进程,而不是将这一手势-言语错配当作教学失败的表现。

同时,戈尔丁-梅多在第4章展示,未经历语言教育的孩童,譬如当听力正常的父母并不用手语与失聪儿童交流,他们也总是自发地发展出语言能力。研究者通过这些儿童的所谓“家庭手势”,发现人类能够自发地发展出特定语言功能,比如说创造出具有层次结构的手势语言。而语言的另一些方面,比如说使用被动语态则需要学习。有趣的是,数学推理能力相比语言似乎更加需要人对人的教学,显然并非所有抽象概念都能够自行发展出来。

戈尔丁-梅多在讨论手势如何用于促进教学、为人父母和康复后,进一步提出一个问题:司法听证是否应该采纳没有手势参与的媒介,譬如录音,或是限制手势活动空间的直播或录像。试验研究显示,采访者的手势会向证人的记忆中引入偏差,同时证人的手势相比发言能够揭露更多信息。

在此,这本书产生了真正的现实意义,它说服读者手势具有相当的重要性和影响力,戈尔丁-梅多敦促我们思考其在更加宽泛意义上的社会应用。这位作者成功地带领外行的读者逐步深入,认识到在人际交流中,手势具有重要但却常被忽略的力量。

16.3

手势能够传递言语无法传达的信息,在交流中具有重要作用

巴黎的疯女人

书评人:斯特凡尼 · 萨瑟兰(Stephani Sutherland)

詹妮弗 · 科迪 · 爱泼斯坦(Jennifer Cody Epstein)的虚构作品《巴黎疯女人》描写了19世纪后期巴黎年轻女性劳尔的故事,她和自己的姐妹分开后成为孤儿,并遭遇到那时很多女性的真实处境——被萨尔佩特里埃收容院以歇斯底里症被收容。劳尔在收容院康复,作为身无分文的年轻女性没有什么其他选择,留在了收容院成为一名护理人员,照护其他的歇斯底里症患者。她是否能够姐妹重逢在一位神秘的新患者约瑟芬到来之后愈加扑朔迷离,约瑟芬显然经历了严重的创伤,却失去了相关的记忆。

约瑟芬成为收容院首席医生让-马丁 · 沙可(Jean-Martin Charcot)的“明星患者”,他对歇斯底里症患者进行催眠以研究这一病症,且通常在大量观众面前进行催眠。患者在催眠下会遭受各种羞辱,甚至包括性侵犯。行为举止不端者则接受“水疗法”,包括被水管中的强水流喷洒,或是被扔进墙四周设置软垫的“软室”中。而看起来最为悲惨的命运则是被分配到收容院“精神失常”一侧的病室,被视为神志无法修复者。劳尔负责照料约瑟芬,在糟糕的收容院共同生存下来,并揭开了约瑟芬的神秘过去。

本书在开篇便告诉读者:“尽管本书的灵感来自真实地点(萨尔佩特里埃收容院,目前是巴黎的一家教学医院)、真实事件以及真实历史人物,但《巴黎疯女人》是一部虚构作品。”书中的关键人物沙可是历史上的真实人物,被誉为“神经病学之父”。除了对歇斯底里症的研究外,历史上真实的沙可还对其他疾病有很多研究,包括将病理生理学和神经疾病关联起来,由此诊断了第一位多发性硬化患者和第一位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患者。作者还在注释中解释道,约瑟芬同样部分基于一位真实的“明星”患者——奥古斯丁 · 格里兹(Augustine Gleizes)。

本书将历史事实和虚构情节混杂起来,这让读者好奇究竟故事的哪些部分反映了现实,而哪些部分则是虚构。举例来说,历史上被收容女性的处境是否真的如书中描述的那样吗?科迪? · 爱泼斯坦写道,她“做了历史小说家乐意做的,删改一些时间和年代表,并创作了一部分。”

另一些问题则激起读者进一步阅读的兴趣。举例来说,歇斯底里症已经不被看作一种医学病症,那么收容院的患者究竟为何经历痛苦呢?

科迪? · 爱泼斯坦在各个角度上都达到了让读者沉浸在“比小说还要离奇”的19世纪后期的巴黎。那时女性的生殖权利遭到威胁,而遭受不明医疗状况的患者常被医生淡化担忧或被归因为心理因素(这种遭遇又被称作医疗煤气灯)。《巴黎疯女人》让我们用现代视角回顾了那段历史往事。

其他星球的生命

书评人:克莱尔 · 费施勒(Clare Fieseler)

奥玛瓦 · 谢尔兹(Aomawa Shields)有许多身份:音乐家的女儿、寄宿学校的明星、受过训练的演员,还是一位天文学家,总的来说,她是一个好奇心极为旺盛的人。她2015年的TED演讲“我们如何在其他星球中寻找生命”让她在互联网上获得名声,并成为她新回忆录的标题——《其他星球的生命》。但谢尔兹不该被她寻找外星人的研究所限定,正如她所说的:“我是交叉学科的斗士。”

谢尔兹在这本非常私人的书中讲述了一位黑人女性如何抱有两种激情,在世界上找到自我定位。在第一次尝试成为天体物理学博士生失败后,谢尔兹用十年来成为一位专业演员。最终她回到了星星,以及她的母校,重新成为天体生物学家,并最终成为教授。她的人生旅途充满了自我怀疑和严肃深刻的自我反省,但现代科学显然仍是为那些容易被定义者所建立的。我本人作为一个科学家转业成为记者,在阅读谢尔兹如何在交叉学科和不同职业中转变时遭遇到各种困难,不禁好几次大声赞同她的感受。

在《其他星球的生命》一书中,谢尔兹明确立场反对通过尽一切手段追求科学事业的成功。她的经历是三次申请美国宇航员项目,每次都被驳回,但每次经历都让她更加睿智。她意识到为此离开女儿并不值得。她认为科学生涯是不断变化的。随着对自己以及对研究目标的不断认识,我们的目标将会且应该要不断进化。

谢尔兹在一个感人的场景中描述了自己被安 · 德鲁扬(Ann Druyan)邀请共进午餐时感到兴高采烈,这位卡尔 · 萨根(Carl Sagan)的遗孀和写作伙伴——萨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温暖地拥抱了谢尔兹,互相表达了尊重。谢尔兹和萨根间有极为深厚的友谊,他们都具有博学多识的特质和科学传播的热情。谢尔兹作为黑人女性在追求类似萨根的学科地位时,所遭遇的障碍是不公平的。她以感人的细节描述了她的经历,但她没有进一步质问外在的社会结构,这一点正在给女性和有色人种带来障碍,更不必提谢尔兹这般的多学科工作者了。

究竟是需要改变什么,才能够让一位天文学家、一位演员的人生不那么艰难呢?本书向科学界发出警告,今天我们不应该敷衍看待STEAM(科学、技术、工程、艺术和数学)这一概念,忽视其中那些科学艺术家,以及艺术科学家。

16.4

奥玛瓦·谢尔兹于1996年站在波多黎各阿雷西博天文台前

面对被宇宙所吸引的读者,正如谢尔兹自己,她探索了问题的核心:“我对你有什么期待?我期待你仰望星空并为之惊叹。我想你感到有人在支持你,不再孤独,不再害怕,成为整体的一部分,而不是孤独在外。”无论我们在宇宙中是否孤独,谢尔兹的写作突出了团结一致,和他人,也和自己的内心。

幽灵森林

书评人:布里奇特 · 亚里克斯(Bridget Alex)

在进化了2亿年后,红杉熬过了原始大陆的板块分裂、灭绝恐龙的流星,以及无数自然灾害和气候变化。一棵红杉高度能够超过百米,树干直径近10米,有些甚至度过了3 000年的岁月。

在19世纪中期,这些原生巨人在加利福尼亚海岸一片超过8 000平方公里的森林中繁盛生长,从湾区延伸到俄勒冈州的边界。现如今,这片土地只有4%的面积生长着海岸(或称为加州)红杉。这种树木的亲戚巨型红杉,则勉强在内华达山脉分散的树林中延续生命。《幽灵森林》一书探索了世界上最高的树木如何在不到两个世纪几乎被砍伐殆尽。

格雷戈 · 金(Greg King)是这场旅程的权威导览,他强调了罪魁祸首是资本主义的榨取、徒有其表的管控和非法交易。他作为记者和环保主义活动家,本人也出现在故事中,作为20世纪80和90年代环保活动的领导者之一,一直试图保护这一原始森林。本书结合金在生态行动主义前线的自身经历,以及他数十年的档案研究,一探红杉减少的背后原因。

这一历史故事主要涉及三个时期。在1900年代后期,私人公司开始非法占有海岸红杉的生长区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伐木工开始砍伐森林,用这种名贵木材换取水和油管、铁路枕木、木瓦、电话线杆和其他用于快速发展乡镇的基础设施。在20世纪末,公司通过将红杉木材卖回给政府,再次从土地中榨取非法利益。

16.5

砍伐和虚伪的保护措施使加州红杉大量减少

本书成功地通过事件、企业和人物综合记录了这一无可替代的损失。通过数十年的探究,金发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罪魁祸首,譬如“拯救红杉联盟”——这一组织由商业巨头创立,希望通过保护景观红杉来稳定公众的情绪,而在暗中继续砍伐树木。他同时也探讨了那些邪恶的红杉保护者:优生学家和纳粹支持者,他们认为红杉是“顶端物种”,具有生命的价值。

对于一般读者而言,本书有些部分显得有些拖沓,书中提到了一些历史人物和公司,而它们在文中只是短暂出现,同时将红杉树群定位在加州的流域地理位置中。书中过度强调了红杉尺寸、森林面积和木材板及花费的巨大——但又如何用其他方式来描述人们大量砍伐这世界最高树木,从中获得的天文数字般的利润呢?

耐心的读者会收获更多,随着书中节奏加快,读者将会爱不释卷,金回忆了20世纪80和90年代那些令人痛心的生态行动主义。他和同事经历了逮捕、死亡威胁,以及FBI的介入,依旧保持一种英雄般的抗争姿态,甚至有一次攀上了金门大桥。

尽管这一切都已过去,本书却是紧扣当下时事。早期的作恶者目前在尝试进行“漂绿”行为,举例来说,一些企业领导在波希米亚森林中策划了“拯救红杉联盟”,这片精英度假区因为最高法院大法官克拉伦斯 · 托马斯(Clarence Thomas)的到访而登上头条。更广义上来说,针对红杉及其保护者的权力和财富系统将会继续让全球的地球保护者们遭受伤害。如果全球变暖的趋势和滥伐森林的行为继续下去,那么《幽灵森林》或许最终会变成幽灵星球的前传。

胎动

书评人:伊丽莎白 · 卡斯(Elizabeth Case)

在《胎动》一书中,伊丽莎白 · 拉什(Elizabeth Rush)带领读者走进气候危机的绝境。拉什和一群科学家、记者和支持人员一同登上了美国破冰船纳塔尼尔? · 帕尔默号,启航后首次停在了思韦茨冰川前,在不知名的海湾中采取水样,收集沉积物、贝壳和骨头样本,并派出潜水艇下潜到冰川下,拍摄冰川过去融化速率的证据。

《胎动》被编排成一场四幕的戏剧。演员包括科学家、船员和另外两位记者,以及冰川(有趣的是,没有拉什本人)。拉什的独白串联起她的船友们的故事,他们的出身,他们选择这个工作的原因,以及从中学到了什么。冰川自然无法直接说话,但它破裂发出的阵阵轰鸣和嘎吱作响——留给我们作解读。

拉什描写的冰和海,将读者带到了船桥。她看到的第一个冰川是“鸽灰色的”,如同“打发的蛋白酥皮”,有一个“乳白色的海蓝宝石尖顶”,闪耀着“蓝晶色的珍珠光芒”。接着,她在浮冰间看到“那些几乎冻结的海水”,她回忆道,“有着如此深邃的绿松石色,几乎将接触到的一切扭曲成什么别的东西。”

《胎动》是极为私人的故事,作为回忆录同样记录了拉什在面对气候危机时为何做出养育子女的决定。本书的标题描述了一位母亲在胎儿第一次在子宫中运动的体验——这不仅是对拉什自己努力怀孕的一种致意,也是对科学家应该注意到思韦茨冰川在气候变化中产生变化的一种致意。

我本人作为科学家也曾到过思韦茨冰川,并打算今年再去一次。正如拉什指出,由于怀孕者不能在南极洲内或周围工作,这意味着每次我踏上旅程,我和另一半必须再等一年建立家庭,又是一年犹豫生下一个孩子的愿望是自私,还是生物特性,是逻辑,还是爱。《胎动》在帮助我思考这些问题,但自然无法为我提供一个答案。

我确实疑惑拉什为何将思韦茨冰川描绘成一个主体,这是否会削弱人类对这个星球的责任感。她曾提出一个问题:“迈阿密在未来100年后是否还会存在?”回答是:“思韦茨冰川将会给出答案。”拉什所指的是,这一问题取决于思韦茨冰川融化导致海平面上升的程度。而决定这一切的是我们人类,或者说我们中很小一部分人。随着冰川已经开始不稳定地坍塌,我们或许已经做出了决定。

抛开这个问答,《胎动》确实是南极洲文学惨痛而必要的一部分。它将母性、不确定性、社群、脆弱性和美丽作为核心,并非美化它们,而是置于这样一个快速融化的世界中。

资料来源 Science

1.《随椋鸟飞行:复杂系统的奇境》(In a Flight of Starlings: The Wonders of Complex Systems),乔治·帕里西,企鹅出版社,2023年,144页。

2.《我感到爱:MDMA和在破碎的世界中追寻联结》(I Feel Love: MDMA and the Quest for Connection in a Fractured World),雷切尔·努尔,布鲁姆斯伯里出版社,2023年,384页。

3.《岩石下的万千事物:章鱼之谜》(Many Things Under a Rock: The Mysteries of Octopuses),大卫·谢尔,诺顿出版社,2023年,320页。

4.《破译密码的隐秘历史:暗号、牢不可破的密码和捉摸不定的加密法》(The Hidden History of Code-Breaking: The Secret World of Cyphers, Uncrackable Codes, and Elusive Encryptions),辛克莱·麦凯,佩加索斯出版社,2023年,400页。

5.《用手思考:手势塑造思想的惊人科学》(The Hidden History of Code-Breaking: The Secret World of Cyphers, Uncrackable Codes, and Elusive Encryptions),苏珊·戈尔丁-梅多,基础读物出版社,2023年,272页。

6.《巴黎疯女人:一部小说》(The Madwomen of Paris: A Novel),詹妮弗·科迪·爱泼斯坦,2023年,336页。

7.《其他星球的生命:在宇宙中探寻自我定位的回忆录》(Life on Other Planets: A Memoir of Finding My Place in the Universe),奥玛瓦·谢尔兹,维京出版社,2023年,352页。

8.《幽灵森林:加利福尼亚红杉中的种族主义、激进分子和地产商》(The Ghost Forest: Racists, Radicals, and Real Estate in the California Redwoods), 格雷戈·金,公共事务出版社,2023年,480页。

9.《胎动:地球末日前的创造与社群》(The Quickening: Creation and Community at the Ends of the Earth),伊丽莎白·拉什,马利筋出版社,2023年,42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