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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国科技界,既有在学术研究上颇有造诣的科学家,也有在科技成果产业化上很有建树的科技实业家,但将这两者成功地结合起来并卓有建树的,恐为数不多,中科院上海硅酸盐研究所副所长奚同庚教授正是他们中的一个佼佼者。采访奚老师是我久而有之的想法,因为在此之前,我曾从有关的报刊、材料上获悉,在1988年他不仅被国家人事部授予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称号,还被评选为获创业奖金奖的全国首届十大科技实业家之一。那天当我采访这位在科技界颇有知名度的科学家时,他的思路之清晰,言谈之简练,对数据的准确记忆一下子就给人以深刻印象,而更让人惊服的是他那种勇于探索和敢于开拓的自信心,他对自己工作要达到的目标和如何达到这些目标的步骤胸有成竹。

奚先生首先是个有突出贡献的科学家。1959年毕业于北京钢铁学院的奚先生早在1986年就获得研究员职称、博士生导师资格,先后兼任中国科大、同济大学等6所高校兼职教授,并担任上海3个学会的副理事长和4个学报的编委。奚先生是我国无机材料热物性学、能源材料和技术的学科带头人之一,30多年来,他在材料高低温度下热物性测试方法的实验研究、热物性与材料结构、组分之间关系的基础研究,新型节'能材料的研制,航天国防热控材料热物理的理论分析和实验测试,高效优化隔热节能技术的工程研究等广泛的领域,进行材料科学、热物理学、计量测试能源科学等多学科的交叉,开展了系统和深入的研究工作,敢得了丰富的研究成果。大部分成果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因而获得了8项省部级以上重大成果奖,包括2项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和一项中科院科技进步一等奖。尽管奚先生身为副所长,分管全所的科研开发,工作十分繁忙,但他始终坚持基础研究和研究生的培养。

他最近在这方面的工作是与香港中文大学物理系合作,研究人工高技术晶体的热物理性质。现已有一些结果发表在国际上权威的材料科学杂志上,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内容是国际上首先发表的。近10多年来,世界上新研制的晶体材料不下几十种,但对其热物理性质的研究却很不充分,奚先生的工作对了解这些材料的相变、结构都有很大帮助。

在应用研究方面,奚教授更展示了他的潜能。且不说他早在“文革”前、“文革”中为国防尖端科技服务,为“二弹一星”的成功发射所做的工作(这方面的工作曾荣获国家级科技进步二等奖),就以他近六、七年来在节能和保温材料研制方面的工作而论,说一句硕果累累,绝非溢美之词,请看奚先生的介绍:

“我们中国是能源十分紧缺的国家,生产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受制于能源,而节能工作是投资少、上马快、见效大的工作,中国的能源利用率很低,甚至低于印度,而能源浪费却十分严重。解决中国的能源问题,节能应放在首位、据预测,到2000年,全世界能源需求的四分之一靠节能来实现,对中国来说可能还不止这个数目。从这一点出发,我们从1983年起在隔热工程和保温材料方面先后搞了3项大的科研项目。我们知道,在解决节能的隔热工程和保温材料研究领域,有3个突破口,一是以热网管道为代表的从室温到600°C的常、中温下的保温技术。由于保温隔热技术不善,工业企业里锅炉里烧出来的蒸汽通过热网管道传输而损失的热量,我国每年这方面损失的能量折合标煤约1500万吨;二是全国的工业炉窑由于高温隔热保温技术、材料不善,每年损耗能量折合标煤也近1500万吨;三是从0°C~负温下的低温保冷突破口,这方面每年也损失能量约500万吨标煤。”

“1983~1984年,中科院力学所、技物所、我们所与燕山石化总厂对热网管道保温技术项目进行联合攻关,我是攻关组的技术负责人之一。经过1年多的时间,鉴定后得到的结果表明,应用我们的保温隔热技术在燕山石化总厂这样一个大型先进企业,使热网管道的表面热损失降低50%,达到国际先进水平。该成果获国家级科技进步二等奖并列为七科院十大推广成果之一,为了尽快推广这项成果,我们所与长宁区联合在1985年就建立了‘科宁保温技术开发公司’。至今已在金山石化总厂和上海氯碱总厂等许多大中企业推广改造了近9万米的热网管道,其节能水平与国际水平相近,国家有关部门对该项技术的评价是:坚持理论与实际相结合为我国的工程研究作出了范例。”

“第二项大的技术工程是1986年,针对国际市场的需要,我们研究和开发了一种新一代的中温保温材料。国内近廿多年来在室温至650°C范围内一直使用有石棉硅酸钙保温材料,而从70年代末期起,国际上已禁用这种含有致癌物质石棉的保温材料,1986年,我自新加坡考察回来后就开了这一课题,即研制无石棉硅酸钙保温材料,我们的目标有三:一是试图使中国的保温材料更新换代;二是这一材料的性能要达到国际水平;第三,把这种材料打入国际市场,改变我国保温材料从未出口的局面。今天可以讲这三个目标全部达到了。现在已推广了11家厂,产值5000多万元;其二,经新加坡国家检测部门检测认可,材料的性能全部达到日本的水平;其三,我们研制的这种无石棉硅酸钙材料自1988年开始出口至今出口累计创汇已近300万美元、今年的势头更好,订单不断。中国的保温材料历来是进口的,现在突破了零的纪录。而且由于这一材料的技术性能好,成本低,国际上的订价高于国内近30%。这一产品体现了高水平、低成本的要求。科研成果转化为大批量高水平的产品固然不容易,但要做到低成本条件下大量出口创汇就更难了。目前,我们正在积极筹划在国外设厂,以获得更大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

“第三项工程难度更大,意义也更大。我国工业炉窑那么多,浪费那么大,必须解决高温保温技术和材料问题。我们选择上海石化总厂乙烯裂解炉(炉高近18米,炉子的截面积约为50 m2)作为攻关对象。这台炉子是从日本三菱公司引进的,炉型大,技术起点高,如能攻下则将对全国大型炉窑的改造意义重大。全国这种进口炉子共有100多台,进口炉能改造,其他国产炉的改造就更不在话下了。

1985年,我们与上海石化总厂化工一厂对乙烯裂解炉高温隔热技术和工程项目进行联合攻关,前后用了4年,厂方对改造的要求是,炉子的隔热厚度不变;所有的解热材料全部要国产化(否则今后换零件外汇吃不消);炉墙热损失要比原先降低25%。这些要求在技术上是十分苛刻的,简直是又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我组织课题组同志去工厂进行整整一周的实地调查和测试,经过详细计算和理论分析,心中有了底,难度很大,成功的希望也很大。经过2年的实验研究和现场工程研究,又再经过2年的改造后运行,我们得到如下结果:1. 用我们研究的优化的隔热技术和材料,对3台日本三菱公司裂解炉进行技术改造后,炉墙热损失平均降低达45%,由此使厂方在第一年获得的直接经济效益为169万人民币,包括节约外汇二十几万美元。2. 该厂1986年又从日本日立公司引进2台乙烯裂解炉,我们与其作了比较,经我们改造的炉子的炉墙热析5比它小15-20%(这实际上是与80年代中期的国际水平比较);3. 为此我们已申请批准了两项专利,写了十几篇文章;4. 由我们优化的高温保温材料不仅代替了日本产品,今后可不需再引进,而且已经批量出口,实现了从用汇、节汇到创汇的转变。由中国科学院和中国石化总公司主持的鉴定会上,专家们一致认为,该成果首次在国内揭示了高温隔热技术的丰富科学内涵,为我国自力更生用高温隔热技术改造进口的大型工业炉窑作出了重大贡献,该成果被评为中科院1989年度十大成果之一,并获中科院科技进步一等奖”。

以上奚教授介绍的应用研究三大技术工程,思路、手段、目标是那么清楚,即紧密结合保温节能中的课题,协同攻关。在完成攻关任务的同时,使该项技术、材料商品化,批量生产,并打入国际市场,使国家的节能工作取得实实在在的进展。这些研究工作的意义可能无需多言,读者诸君自会明白。我注意到奚先生在讲到这部分工作时只用了短短的十几分钟,而这些使人民受益,为国家增色的工作又凝结着奚先生及其同事们多少的心血和甘苦!这里既需要有科学家的智慧和学识,更需要有科学家的责任感和胆识。

如果说奚教授在基础研究、应用研究领域已经成绩斐然,那么身负全所科技开发重任的奚先生在开发工作的管理方面也进行了卓有成效的开拓和探索。

该所近7年来向所外签订的技术转让合同近1000项,建立了16家联营厂。该所与新加坡合资的“上海庆华非金属材料有限公司”,1989年开始投产,第一年纯利润102万,人均销售额10万,人均利润额近2.5万,人均创汇1万美元;1990年利税达210万,人均利润4万多。2年回收了投资的130多。该公司的所有产品都是转让硅酸盐所科技成果开发的。该公司1989年获上海外经贸委颁发的三资企业出口企业证书;1990年又被上海外经贸委授予三资企业先进技术企业称号。这是一个殊荣,因为上海近700家三资企业,1990年度仅评出4家。1990年度还被中科院授予先进技术企业称号。奚先生作为该合资公司的总经理,从参加公司的筹建到直接领导所有的重大经营、管理活动,无疑付出了大量的心血。

去年10月开始,奚先生又被任命担任由中科院与新加坡合资并在新加坡注册的“新加坡科新技术有限公司”的董事长,该公司的主要任务是开拓中科院内外的科技成果和技术产品(特别是高技术产品)推向国际市场。对奚先生来说,这是一个更大更新的舞台,用他的话来说:“我又面临着更严峻的挑战,我除了继续进行更艰辛的探索和更大胆的开拓外,别无选择,也没有退路。”

我望着奚先生,对这位多少有点神秘色彩的采访对象,我该怎么来归纳他呢?你看,他身兼三重角色:一是带研究生,做基础研究工作,著书立说(他已发表了70篇论文并出版了5本专著、2本译著,其中《无机材料热物性学》一书列为国内多所高校研究生教材);二是任副所长,参与领导管理工作,分管全所的科技开发工作;三是直接担任合资公司的董事长或总经理,直接参与科技开发业务活动。实际上,奚先生还有其他的广泛兴趣,他是一个才思敏捷、文笔娴熟的业余作家,曾发表过几十篇各类体裁的文艺作品。

我在整理这篇采访文字时,一直在想,如果我们国家多一些像奚教授这样的科学家,那我们国家的科研能力和由之产生的生产力无疑会大大跃进一步。

(本刊记者 江世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