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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70年代至90年代,上海的数学界出过一批国际著名数学家,如谷超豪、李大潜、陈恕行、洪家兴等人,由于他们和北京等地的数学界人士一起全力推动,使得中国的数学研究水准在一代人多一点的时间里仍无愧于数学大国的地位。但在这批数学精英之后是否还有后来人,特别在纯粹数学研究方面我们还能保持后劲吗?上周在上海交大采访了该校应用数学系教授王亚光后,上述存于我心中的疑问得到了一些解答。

王亚光是从事应用数学中更偏向于理论的偏微分方程研究的学者,尽管只有36岁,但他显露出的才华已经在国内外偏微分方程学术领域受到关注,从1991~2001年,他已经19次受到邀请参加国际学术交流活动,其中包括1998年在柏林召开的国际数学家大会,王亚光受到大会的全额资助,并在大会上作了15分钟的报告,圈内人都知道,得到这种待遇意味着什么。

尽管已经离开复旦大学9年,但王亚光对复旦数学研究所一直心存感激,他说他很幸运,在他80年代初刚跨进复旦数学系,就得到名师指点,从本科生一直到硕士、博士,他的导师陈恕行教授以及谷超豪、李大潜等先生都给予了悉心指导。

王亚光说他当初考数学系,是因为当时高考成绩拔尖的学生大都选择物理、数学等专业。作为江苏宜兴地区理科卷考分高的学生之一,他如愿进入了复旦数学系,然而真正对数学产生莫大兴趣、愿意以数学研究为自己的终身职业,很大程度上是复旦数学研究所一种良好的学术氛围的影响,特别是谷超豪等一批数学前辈大师的言传身教。

王亚光说自己也曾有过犹豫的时候,那是在出国风很盛的1987年,即将硕士毕业的王亚光面临着继续读书还是找工作的选择。他在一次会上介绍了自己的近期工作,并获得了研究生奖,谷超豪先生当时在场。后来谷先生到美国碰到王亚光的导师陈恕行时对他说,王亚光的工作很有意思,要鼓励他做下去。陈恕行先生特地从美国给王亚光来信,鼓励他再攻读博士。关键时刻导师的肯定和鼓励给了王亚光莫大的激励,坚定了他从事数学研究的信心。

王亚光选择了很多人会觉得极为枯燥的数学研究为业,整天同公式、数值打交道,会不会觉得累?当我把这个问题提给王亚光时,他这么回答:在做专业选择时,首先要自己喜欢,继而是热爱这一专业,乐此不疲,最终的境界是能欣赏其中的美感,这种美感的很大部分体现在某一学科内在本质的联系中。只有真正能享受其美感的人才不会觉得太累。王亚光以数学为例说,数学本身一个个问题的提出是抽象、提炼上升了很多相类似问题,一旦解决后就能适用于许多方面,这种普遍相同性就是数学的美感。一定要有这种喜好,才可能投入其中潜心研究。王亚光说他在南开大学的一位同行说过这样一句话,搞数学的人是幸福的,因为每天在过星期天(通常星期天人比较放松,能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王亚光对此很有同感。当然数学研究者更需要安静的工作环境,需要静心,对王亚光来说,每天孩子入睡后是他进入状态的时候。王亚光说这也是他经常出国的原因之一,在国外干扰少,有助于思考一些问题。

我问王亚光,他是不是也在关注一些数学难题的解答?王亚光认为,从事数学研究特别不能急功近利,如一年要发几篇文章等。因为大问题(主要问题)的突破,是不可能定时间指标的。数学家考虑数学问题,做论文非常强调连续性,思考问题一中断就很困难,这就如同煮开水,不能烧到一半就熄火,否则要重新开始。而且数学家在探索数学难题的解答时,很多会以失败告终,如何看待这种失败?王亚光认为,其实这种失败本身也意味着收获,在失败过程中会有许多新的想法,这种想法可能用于其他方面,而一旦成功了你就有豁然开朗之感。王亚光说,绝大多数数学工作者并不急于去攻克一些世界难题,夺取皇冠上的明珠,而选择一些围绕这个大目标的中长期课题,逐步地推进。

王亚光说他并没有太多的梦想,只是想一步一步往前走,如能在自己喜欢的研究方面发现一些东西就很满足了。或许是职业的影响,王亚光对未来的预期抱有超乎他年龄的冷静,我想或许是这种独特的禀性才有可能造就一位优秀的数学家。

[江世亮采写自2001年6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