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访问过的启明星中,上海籍的并不多见,最多也就十之一二了,上海人,又是少年班背景的就更少了,很巧的是这种难得的人给我碰上了,他就是去年入选启明星(跟踪)计划的中科院上海有机化学研究所的课题组长、研究员黄晓宇(上图)。春节前几天我和黄晓宇约定在有机所见面,一见面就觉得黄是个典型的大男孩,而他一说话那种久违的上海话乡音马上令我兴奋起来,“你是上海人?”“是啊,我是在上海出生一直读到小学三年级才转学到南京,后来研究生又考回上海。”“哦,怪不得,上海话说得这么好。”
 

出生上海的少年班大学生

  这次完全用上海话完成的采访很顺利。黄晓宇1973年出生于上海,他的父母均为上海60年代的大学生,大学毕业时一个分配到浙江金华工作,一个到了吉林长春一汽工作。晓宇和他的妹妹分别生活在上海的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家,等晓宇读到小学三年级时,他的爸妈因当时(1982年)逐步解决夫妻分居的政策,先调到南京,复旦数学系毕业的晓宇父亲调入南京大学当教师,这样晓宇和妹妹就回到了南京父母的身边。在南京从小学四年级念到高中,期间黄晓宇小学和中学都跳过一级,这样他在念高中时比一般同学要小2岁。
 
  说起跳级,晓宇说,当时他只是觉得自己读书很轻松,读5年级时,6年级的数学题目都会做了,加上从小喜欢看连环画(至今他藏有全本三国演义、东周列国志等连环画本),对于语文课也很有兴趣。当时小学考初中只考语文数学两门,这样在突击半年后就提前一年考进了初中。初中三年黄晓宇感觉也很轻松,当时没有家教,也没有压力,考试前都不抓突击复习,但他的成绩总能保持在前5-10名,考高中时晓宇在先考取了南师大附中(全国重点)的情况下,(应班主任的要求要为学校争光)又参加了中考,考取了省重点的金陵中学。高中读了两年提前毕业后于89年参加高考,16岁的黄晓宇进了南京大学少年班高分子专业。
 
  年龄稍大一点的中国人都知道,89年夏季后的中国高校是异常敏感之地,其时跨入大学门的黄晓宇至今对当时的一些情景仍有难忘的记忆,“当年高校有几个变化,一是政治思想课增多,当年起首次在高校收学费,招生指标砍掉三分之一,新进大学生的军训也是从那年开始的”。作为南大最后一届少年班学生(如今全国只有中科大一家还有少年班),黄晓宇对少年班这种模式谈了自己的看法:“现在看来少年班年龄不能太小(我们少年班年龄最小只有13岁),最好是15-16岁,否则很多方面不成熟”。说到心智成熟,黄晓宇庆幸自己在南师大附中遇到了一个很好的班主任、教他们语文的王栋生老师,“王老师在个性塑造方面对我的影响很大,比如他非常喜欢《航空知识》这本杂志,有几次当地邮局没有了,有一次他就让住在市中心的我代买,我答应了但后来忘记了这件事,他对我说一个人应该信守承诺,答应的事一定要做到,否则是浪费人的生命。自那以后信守诺言一直是我认真遵守的做人准则。”
 
  尽管大学离家只有近百米,但因为中学阶段没有体验过集体生活,黄晓宇坚持每周六天住在8个人上下铺、一层楼只有两个卫生间的大学宿舍。4年大学生活,之前从未做过班干部的晓宇当了3年半的班长,并称当班长的经历对他帮助很大。
 
  毕业时黄晓宇的成绩可以保送南大研究生,但是当时他的父母还想回上海工作,于是他就选择了上海,并顺利考取复旦大学高分子科学系的硕士研究生,不久他的妹妹考进了上海医科大学。读硕期间(95年),黄晓宇就作为主要作者在国际高分子领域的顶级期刊《大分子》(Macromolecules)发文章了。同年,复旦大学开始试点硕博连读,黄晓宇就成了首批硕博连读学生,到了97年春节前晓宇已写好了博士论文,并且作为主要作者,他当时已经发表了10篇SCI文章,按照对博士毕业生的要求,他已达标,导师和系主任(杨玉良)都同意他提前毕业,但研究生院不同意说他时间太短了(硕博连读一共三年半),如果四年半就批了。
 
  这样接下来的一年半晓宇就帮助导师带一些新的研究生,并为出国做准备,他联系过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和日本京都大学,结果都拿到了奖学金,最终他选择去多伦多大学。在多伦多大学完成了一年的博士后研究后,导师希望他再做一年,但晓宇想到美国去看看,导师为他写了推荐信,晓宇选了美国的阿克伦大学(The University of Akron),虽然这个大学在美国的综合排名只有200名左右,但是它的高分子专业在全美排名第二。这样从2000年1月——2001年3月,黄晓宇在阿克伦大学做了一年的博士后。
 

28岁入选中科院百人计划

  当时出国风仍很盛,而学成后归国者很少,但在加拿大和美国有过研究体验的黄晓宇觉得中国人在国外做博士后研究比较被动,相对受制于导师,自己的研究兴趣难以发挥,而且要融入美国的主流社会比较困难。正好中科院实施的“百人计划”中上海有机所有适合黄晓宇的岗位。应聘的结果,28岁的黄晓宇幸运地在合适的时间找到适合自己的岗位,2001年,作为中科院“百人计划”入选者,黄晓宇受聘为上海有机所的研究员,课题组长和博士生导师。
 

 

  回来后,黄晓宇面临的首个挑战就是研究方向的确定,很多人是接着国外博士后的工作继续做下去,这样在开始阶段会比较顺,也容易出成果,但黄晓宇硬着头皮选了两个全新的方向。用晓宇的话说,他是属于两只脚都跨出原来那个圈圈的那种,这种选择一开始会很累,开始的几年里很难出什么结果,但是从长远来看,会对今后的研究工作带来开创性的影响。好在有“百人计划”200万的资助,三年内不参加不考核的政策,让黄晓宇做好了三年不出文章,沉下心来想明白后再发力的准备。后来事情的发展果真如此,晓宇回国后的首篇文章正好是三年后的2005年,也是发在权威的Macromolecules杂志。
 
  黄晓宇说,从2002年开始建课题组到2006年课题组的第一批研究生毕业,证明他的课题组的两个方向――纳米材料和含氟高分子――是站得住的。到2007-08年,课题组开始进入成熟期,自那时起文章数量大增。“我们的纳米材料方向偏高分子合成与自组装,这个方向先后拿过4个国家自然科学基金,3个上海纳米专项,我的启明星和启明星跟踪都与之相关。含氟高分子方向主持过两个863项目,2个国家自然科学基金,既有基础又有应用。”
 
  从2005年到现在,黄晓宇课题组所发文章的影响因子大于3的有40多篇。由于他们在纳米材料方面的出色工作,英国皇家化学会的Chem. Soc. Rev.(《化学学会评论》,2011年的影响因子为26.58)邀请黄晓宇在上撰写综述,获得这种撰稿邀请通常说明受邀者在这个领域的工作得到了国际同行的认可。我看到这篇十几页的综述的第一、第二作者等都是课题组的研究生,而黄晓宇列于文章作者的末尾。
 
  说到另一个方向含氟高分子的用途,黄晓宇以有机玻璃为例介绍说,通常在高温下,有机玻璃会软化,但有些场合下要求能耐140——150度高温的有机玻璃(如飞机眩窗的有机玻璃)。黄晓宇的一个863计划就是做耐高温有机玻璃,通过调节组分的比例,有机玻璃可以从耐100度的高温到耐200度。
 

2-启明星

石墨烯材料高倍放大图

 

  除了研究工作,大学期间入党的黄晓宇到有机所后还担任了两个研究室的联合党支部书记,从2002年一直做到现在,这个支部从30个党员发展到85个党员,其中包括两位院士。
 
 
对启明星计划的建议
 
 
  说到启明星计划,去年入选启明星跟踪的黄晓宇建议,启明星计划的面还可以再宽一些。“启明星这件事很有意义,培养了那么多的国家杰青和各方面的精英人才,但感觉目前规模小了些,名额可以再增加一点”。黄晓宇这番建议有其道理。去年12月,刚庆祝过20岁生日的启明星计划现在的影响力已与20年前不可同日而语,无论受助者的数量还是资助经费总量都有大幅上升,但是这20年间与科技相关的从业者数量更是成十几倍的增加,在这种背景下,人才培养领域口碑甚好的启明星计划更是为许多青年人向往,但因其总量有限,致使许多青年科技人才只能在门外徘徊。
 
  以上海有机所为例,这个在世界有机化学界享有很高知名度的研究单位,每年能获得启明星(跟踪)计划资助的一般只有2名左右。考虑到上海科技界人才队伍的实际情况,我很赞同黄晓宇“希望对好的研究单位、高校可以再增加一点名额”的建议。黄晓宇对启明星计划的另一个建议是,可否考虑从启明星经费中调拨一块(1——3万)作为对入选者个人的奖励。对此,我也甚为认同,因为对人的激励和关心是人才政策的核心,况且其他领域和外省市已有这方面的例子。希望以上黄晓宇的建议和笔者的附议能引起启明星计划主办者的关注。
 
  此次采访虽时间有限,但黄晓宇给我的印象是开朗、健康,乐于助人,不惧挑战。结识这样的年轻人实乃新年幸事。
 
 

江世亮采写自2012年1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