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爱因斯坦为诺贝尔奖所写的提议,我们能够窥视到,按他的判断,他那个时代什么问题极其重要、什么问题微不足道。读者将会发现这篇文章既不是一篇讨论诺贝尔奖及其奖金的优缺点及其危害的论文,也不是一篇关于具体个性的闲言碎语。

爱因斯坦写的下列提议中有九条是关于物理学的提议。除非另作说明,它们都是以书信的形式写给斯德哥尔摩的诺贝尔委员会的。还有七封写给奥斯陆的挪威议会的和平奖的提议信,一封讨论授予西格蒙德 · 弗洛伊德诺贝尔医学奖的信,以及一封提议赫尔曼 · 布洛赫获文学奖的信。

1. 1918年秋。1918年9月,爱因斯坦收到一封来自斯德哥尔摩的信,请他为1919年秋的物理学奖提名。他提名普朗克,因为后者在热辐射方面的成就,尤其是两篇论文:《论正常光谱下能量分布的定律》和《论物质和电力的基本量》。“由于这项工作,作者不仅对原子的绝对大小第一个给出了精确测定,而且[他]还奠定了量子理论的基础,而量子理论是最近几年来所有逐渐清晰明白的物理学分支的发源地”。爱因斯坦还强调指出玻尔的光谱理论也是基于普朗克的工作。

1919年11月13日,普朗克被授予1918年度的诺贝尔物理学奖。

2. 1921年1月19日。爱因斯坦写信赞成捷克国会的提议授予年轻的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国第一任总统(1918年至1935年)T. G. 马萨尔克诺贝尔和平奖。在信中,爱因斯坦称赞马萨尔克在保护受压迫的少数民族,尤其是捷克人和犹太人方面所起的作用。他还说:“我确信授予他诺贝尔奖将是国际和解的一个巨大胜利……”。

3. 1923年10月26 日。爱因斯坦写道,对于物理学中不同的提名请求,他发现很难做出一个确定的提议。“为了不使良心忍受折磨”,他提到了下面几个大致相同的可能性选择:

[J · ]弗兰克和[G · ]赫兹,由于他们对与电子碰撞的光辐射的研究。

[P · ]郎之万和[P · ]魏斯,由于对磁学的统计理论的研究。

[D · ]斯特恩和[D · ]格尔拉赫,由于实验上证明了由量子理论所要求的磁场中的原子取向。

[A · ]索末菲,由于对量子力学的贡献。

A · H · 康普顿,由于发现伦琴辐射中的量子散射。

G · T · R · 威尔逊,由于提出一个证明由稀有射线,所产生的电离作用的[方法]:云雾室方法。

P · 德拜,由于在分子力方面的工作。

1925年度的诺贝尔奖授予了弗兰克和赫兹。

4. 1925年5月22日,爱因斯坦提议授予著名的巴西探险家卡迪多 · 马里亚诺 · 德 · 西尔瓦 · 朗登将军以和平奖。“我冒昧提醒您注意里约热内卢的朗登将军,因为在我访问巴西期间,我获得了这样的印象:这个人非常值得获诺贝尔和平奖。他的工作在于不使用武器或强制手段而使印第安部落适应文明世界。”

5. 1927年9月28日。在一封短笺中,爱因斯坦又一次提名康普顿,“由于他发现了以他命名的康普顿效应”,“这个效应是我们关于辐射性质的知识的里程碑。”

1927年度物理学奖授予了康普顿和威尔逊。康普顿的授词上这样写道:“由于发现了以他命名的效应。”

6. 1928年2月15日,《精神分析宣传者期刊》的编辑、斯图加特的亨利希 · 门格博士以及(那时在萨尔斯堡的)作家斯蒂芬 · 茨威格写信给许多著名人物,鼓动他们支持提议弗洛伊德获诺贝尔奖的行动。1928年2月15日,爱因斯坦回信给门格:“出于[我]对弗洛伊德的成就的全心敬慕,我决定不插手目前的状况。对于弗洛伊德学说的真理范围,我自己不能得到确证,更不用说[我能够]作出一个对其他人来说也是权威的判断了。我还必须向你进一步指出:一个像弗洛伊德这样的精神分析学家的成就是否适合于诺贝尔医学奖的范围,这一点是值得怀疑的,但这个奖大概也是唯一能够加以考虑的奖。”

在收到了门格的一封回信后,爱因斯坦在1928年10月26日的一封信中反复重申了同样的观点,他说:“主要的实质性的困难明确要求这个判断应留给有经验的专家来做。”

比这个授奖问题更使人感兴趣的是以自己的思考方式转变了他们同时代及其以后的两位巨人间的关系。通过他们两人合写的小册子《战争为什么?》只能对双方的个人感情做稍许窥视。许多未被人知的事情在恩内斯特 · 琼斯写的二本卓越的弗洛伊德传记中可以发现。我这里只提一下爱因斯坦对弗洛伊德的一个不太认真的评论,它见于1949年写的一封信中:“这个老人具有……敏锐的想象力,他不会被任何幻觉所迷惑,除了有时对自己的思想火花过于自信而误入迷途之外,”当然,最好还是让我自己和我的读者去试图分析出这段话所揭示出的弗洛伊德与爱因斯坦之间的关系。

7. 1928年9月25日。这是爱因斯坦所写的三封关于量子力学基础的推荐信中的头一封。“在我看来,物理学中最重要的但迄今还未获奖的成就就是对力学过程的波动性质的观点。”他提出了好几种提议。首先,一半奖应授予德布罗意,另一半由戴维逊和他的一个同伴(L · H · 革末)分享。他发现这是“一件困难的事,因为德布罗意是一个重要的开创者,但他并没有完全解决这个问题。[因为他]没有想到在实验上证明‘物质波存在’的可能性。”(这一点爱因斯坦说的不是很准确,德布罗意在他的博士论文中确实提到过物质衍射的可能性)。爱因斯坦继续说:“同样,理论家海森堡和薛定谔也应该被考虑(分享诺贝尔奖(1930年度))。至于他们的成就,可以说他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得诺贝尔奖。尽管他们的理论与实在内容大体上一致,然而在我看来,德布罗意应该先获奖,尤其是因为[他的]思想是肯定正确的,而后二位研究者的自以为是的理论最初不管通过何种途径被保留下来了,似乎仍是有问题的。”

至于其它选择方案,爱因斯坦提到了一个奖由德布罗意和薛定谔分享,另一个奖由海森堡、玻恩和约尔旦分享。他并不认为这是非常合理的,因为海森堡在这三个人当中相对来说是最出色的。他对只给量子力学的理论家授奖并不感到称心如意。

狄拉克方程在1928年就发表了。有意义地是,在1928年或其后的时间里,爱因斯坦从未推举过狄拉克。

1929年度的诺贝尔物理学奖授予了德布罗意,“由于发现了电子的波动性质”,1937年度的诺贝尔物理学奖由戴维逊与G · P · 汤姆逊分享,“由于他们在实验上发现了电子对晶体的衍射现象。”

8. 1931年9月20日。爱因斯坦这时确信量子力学经过一段批评之后将会继续保存下来。他提议授予“波动力学或量子力学的奠基者,柏林的E · 薛定谔教授和莱比锡的W · 海森堡教授物理学奖。在我看来,这个理论无疑含有一点终极真理。由于这两个人的工作是在相互独立的情况下取得的,所以无疑,让他们两人分享诺贝尔奖是不恰当的。

谁先获奖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从我个人讲,我认为薛定谔的成就更伟大些,因为我有这样一个印象:由薛定谔创造的概念比海森堡的概念更有意义,[在这里爱因斯坦加了一个注释:然而这只是我个人的观点,它很可能是错的]。另一方面,海森堡所发表的第一篇重要论文却早于薛定谔的论文。如果我必须要做决定的话,我将提议先授予薛定谔物理学奖。”

爱因斯坦对薛定谔与海森堡在科学上的贡献的对比判断确实是错误的。爱因斯坦的评论无助于斯德哥尔摩的决定,1931年没有颁发物理学奖。

9. 1932年1月。爱因斯坦写信支持英国人赫伯特 · 朗哈姆 · 布朗获和平奖的提议(大致与此同时,二十五位英国国会成员也做了同样的提议),对于国际反战者协会的荣誉秘书长布朗,爱因斯坦写道:“在我看来,朗哈姆 · 布朗先生是在为和平主义的奋斗中最优秀、最活跃的斗士,他以极大的勇气不屈不挠地为这个重要的事业奋斗……。”

10. 1932年9月20日。“这一年我还是提名柏林的E. 薛定谔教授。我有这样一种看法,我们对量子现象的理解由于他的工作以及德布罗意的工作而得以进—步的推进。”他同时也指出了薛定谔和海森堡之间的差别。

诺贝尔物理学奖委员会决定完全取消1931年度的奖,并且把1932年度的诺贝尔奖推迟到1933年颁发。在1933年,把1932年度的物理学奖授予海森堡,薛定谔和狄拉克共同分享了1933年度的物理学奖。

11. 1935年10月27日。在此之前,爱因斯坦曾二次支持别人提出的和平奖提名。这一年他提出了自己的建议。“按理说,我没有权提出诺贝尔和平奖的候选者。”但是,他说他的良心驱使他无论如何写点什么,然后,他提议卡尔 · 冯 · 奥西厄茨基获和平奖。“由于他的行为以及他承受的苦难,他比活在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值得获和平奖。”爱因斯坦继续说,授这样一种奖,将是一个具有“高度适合于解决和平问题的历史行动。”

冯 · 奥西厄茨基是柏林和平主义者的一个政治周刊《世界论坛》的主编。1929年3月12日,这个周刊上刊登了一篇揭露德国民用航空业的大部分研究和开发都秘密地用于军事目的的文章,文章的作者和奥西厄茨基本人都被指控犯有叛逆罪并被判在监狱服刑十八个月。他1932年12月被赦。1933年2月,在纳粹夺权后不久,他又被送到集中营。从1934年开始,提名他为和平奖的努力在国际活动中越来越多。1936年1月,捷克斯洛伐克、英国、荷兰、挪威、瑞典和瑞士等国的五百多名议员联名在提议他获诺贝尔和平奖的请愿书上签字,直到1936年5月,他才从集中营出来,然后被送到能够治疗结核病的监狱医院治疗,1936年秋,戈林提出如下建议:如果他拒绝领取授予他的1935年度诺贝尔和平奖的话,他将获得自由。奥西厄茨基没有答应这个条件,1936年11月,他被授予1935年的和平奖,1937年1月,希特勒颁布从今后起不允许德国人去领取任何类的诺贝尔奖的法令。然而诺贝尔委员会还是授予德国人1938年的化学奖和1939年的医学奖,这两个奖都被谢绝领取。冯 · 奥西厄茨基1938年5月患结核病死于监狱医院。

12. 1940年1月17日。爱因斯坦写信给德 · 哈斯 · 洛伦兹夫人:“与本地的一些同事一起,我提议奥托 · 斯特恩和LI-IG拉比获物理学奖,因为他们发现了测定分子磁动量的新方法。”

1944年时,1943年度的物理学奖授予斯特恩,1944年度的物理学奖授予了拉比。

13. 1945年1月,爱因斯坦发出如下电报:“提名沃尔夫冈 · 泡利获物理学奖。[因为]由所谓的泡利原理或不相容原理所构成的他对现代量子理论的贡献,已成为与现代量子物理学的基本公理独立的基础部分。阿尔伯特 · 爱因斯坦。”

1945年,泡利“由于发现不相容原理,亦称泡利原理”而获诺贝尔物理学奖。

14. 1947年11月18日。爱因斯坦写信给盖伊 · 冯 · 达德尔:“我发现拉乌尔 · 瓦伦堡接受诺贝尔[和平]奖相当合理,我很高兴允许你向任何人提到我的这个观点。”1947年12月10日,瑞士国会的三名议员正式提名瓦仑堡获诺贝尔和平奖。

1944年,出生于斯德哥尔摩的二十二岁的瓦仑堡被任命为瑞典国驻布达佩斯的使节秘书,其任务是组织一个解除纳粹恐怖的大规模行动。他和他的成员们设法使2万人直接受瑞典使节的保护,很快,他就成为传奇式的人物。纳粹分子好几次诱捕和暗杀他都未成功。1945年初,瓦仑堡落入苏联军队之手,那时苏军占领了布达佩斯,他失踪了。但可以肯定,1946年到1947年之际他还在莫斯科的鲁宾卡监狱1951号囚室。有些人认为他现在还活着。1947年爱因斯坦写信给斯大林说:“作为一个犹太老人,我请求您寻找拉乌尔 · 瓦仑堡,并且把他送回国……[他]冒着生命危险,为营救我的成千上万的不幸的犹太同胞而奋斗。”在给爱因斯坦的回信中,斯大林的一个下属说他受斯大林的委托转告,寻找瓦仑堡的活动没有成功。

15. 1951年3月5日。爱因斯坦写信给纽约城的社会研究新学院的名誉院长阿尔温 · 约翰逊博士。这封信看来是对约翰逊早先就赫尔曼 · 布洛克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可能性写给爱因斯坦的信的回复,爱因斯坦说他对现代文学没有怎么涉猎,说不出任何具体的意见和看法,但是,从他已经读过的布洛克的部分作品来看,“我相信”提名布洛克“可能是非常合理的”。

(布洛克1886年出生于维也纳。1938年移居美国,过了不久,他就和爱因斯坦成为好朋友。爱因斯坦读过他的主要著作《维吉尔之死》,并且十分推崇这部作品。布洛克1951年死在纽黑文。)

16. 1951年的某月。爱因斯坦提名弗里德里希 · 威廉 · 福斯特为诺贝尔和平奖候选者:“寻找一个实际上已经使他保卫和平的努力取得成功的人,这件任务可能是比较困难的。”然而,他说福斯特属于那些坚定地献身于这个事业的伟大人物之一,尤其是他通过他的著作揭露出先后在德国、瑞士以及美国的“普鲁士——德意志军国主义”的危险。

福斯特是位在儿童教育读物中经常要提到的人物,长期反对德意志军国主义,他在许多著作中抨击军国主义,因而惹怒了从第二帝国到第三帝国的德国统治集团,招致怨恨和敌意。1895年他被指责犯有诽谤皇帝罪而被监禁三个月。1926年当他发表了揭露德国国内秘密重新武装活动的文章后,他被称之为卖国贼,1940年他来到美国,不久归化为美国公民。1966年,他死于苏黎世附近的一所疗养院里。

17. 1954年12月。爱因斯坦写信支持冯 · 劳厄提出的授予玻特物理学奖的提议,在信中,爱因斯坦把玻特 - 盖革实验称之为玻特的主要贡献。

1954年,玻特和玻恩分享了诺贝尔物理学奖。

18. 1954年3月3日。爱因斯坦在电文中写道:“我很荣幸向你们推荐把即将颁发的诺贝尔和平奖授予青年阿利亚国际组织,正是通过这个组织,使72个国家的儿童得到营救并在以色列重新居住下来。”

1954年的和平奖授给了联合国负责难民问题主要机构的官员。

最近我才注意到,1952年12月19 日,爱因斯坦曾写信给斯德哥尔摩提名A · H · 康普顿获奖。

[Abraham Pais:Subtle is the Lord……”pp513—519,85年版]